过了大概十分钟,宁忱终于回来了,似乎是匆匆赶过来的,微微低喘着,额头上还有汗,道:“让你们多等了。我来背着懒懒吧。”
他把安眠接过来,背着。
安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宁忱,所以一直闭着眼,装睡,打算就这么装回家,直到瘫在床上假装挺尸,免得尴尬。
宁忱背了安眠,跟唐新语告了别,随后出了KTV,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车回家。
本应该是直接坐车回到小白楼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宝儿胡同口的时候,宁忱就提前叫了停车。结账后,他把安眠背下了车,徒步回去。
路上很静,只有他们两人。
昏黄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斜斜长长,似无尽头。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宁忱忽然温柔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哭了?”
“……”
安眠微微一怔。
他没说话,仍是装睡。
宁忱直接拆穿他:“我知道你没睡。”
安眠:“……”
本来,按照他的厚脸皮,他应该装睡到底;或者打从一开始就不装睡。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某些时刻,在某些地点,在宁忱面前,他的脸皮突然变薄了,变得很薄很薄。
以至于,面对这种被拆穿的尴尬局面,他很想挽尊一回。
他顶着一听就知道哭过的鼻音,闷闷道:“我哪儿哭了?我没哭。”
宁忱:“没哭?那是谁给我的肩膀洗了个澡?”
安眠:“……”
他悄悄往下觑了一眼——
宁忱的肩膀确实湿透了,被他的眼泪洗了一个至尊VIP淋浴服务。
“……”
安眠默了会,双手捂起眼睛,以免眼泪继续滚落在宁忱肩上,仍是小声嘀咕:“我没哭,我只是喝酒喝多了,被酒精烧得。”
宁忱顺着他说:“好,你没哭。那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你有什么烦心事?”
“……”
也许,是因为宁忱的后背太温暖了,让人贪恋;
也许,是因为这条胡同是那样宁和,让人心安;
也许,是因为宁忱的声音太温柔了,让人心动;
也许……
许许多多个也许,让安眠突然生出一丝希望——
也许,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于是,他借着酒劲,问出了那个憋在他心底很久的问题:
“你有喜欢的人吗?”
问这话时,他分明与宁忱近在咫尺,却没敢看他,只是着了迷似的,垂望着地上的影子——他和宁忱贴在一起的影子。
巷子很静。
宁忱的声音是那样清晰、坚定,又响亮。
他道:“有。”
他再道:“男的。”
这三个字,轮着番儿地重重砸进安眠的心里。
安眠大脑空白了一瞬。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说话,却是哑声道:“放我下来。”
宁忱蹙眉,不解:“为什么?还是我背你回……”
没说完,就被安眠打断,听他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放我下来。”
宁忱还是头一回听到安眠这样冰冷、严肃的音腔,惊疑中,只得先放他下来,结果回头一看——
安眠本就喝了不少酒,加上情绪作祟,身体里好像有股气在四处乱撞,双脚一碰地,就站得歪歪扭扭,好似随时要晕倒。
宁忱急忙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别碰我!”
短短三个字,又是满脸的泪。
安眠双目失焦,浑身打哆嗦。
脸色从之前的通红,瞬息间,煞白一片。
随后,他好似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眼前白光一闪,晕过去了。
这一刻,宁忱慌得险些也跟着他一起晕过去。
——
深夜
医院
安眠被送急诊了。
宁忱和陶伯等候在外。
宁忱跟陶伯交流了一阵,这才知道,安眠在九岁那年生过免疫系统方面的重病,做过化疗,差不多用了三年的时间才康复,但是仍旧有复发的风险。
至于什么时候复发,说不准,但有一点很重要,心理精神状态是免疫系统疾病的一大重要诱发因素,必须保持积极乐观的心理状态,否则复发率会提升。
宁忱听后,惊讶不已,很是自责。
虽然他之前不知道安眠生过病,也虽然他不是有意惹安眠生气,但这次安眠住院,很大概率跟他有关。
陶伯担忧道:“我看懒懒最近都不高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对啦,进医院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有酒气,他喝了很多酒吗?”
宁忱拧眉,点头。
陶伯“哎呀”一声,愁道:“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医生老早就嘱咐过的,作息要规律,饮食要健康,最好不要喝酒,喝很多酒就更不行了!他这是不要命了呀!”想起什么,赶紧掏了手机,“我得赶紧打个电话给……”说着,走到另一边僻静点的地方打电话去了。
宁忱一脸凝重地望着急诊室紧闭的大门,心里默默祈祷懒懒平安。
几个小时后,急诊室的红灯终于变成绿色。
医生出来道:“病患家属在哪?”
宁忱和陶伯同时过去。
医生道:“我查看了患者的病例,经过检查,综合来看,是有复发的预兆,之前患者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陶伯:“这孩子最近心情不好。”
医生:“除了心情不好之外呢?有没有生过病,比如发烧之类的。”
陶伯:“这倒没有。”
医生:“那他这是突发性的。患者是受了什么重大刺激了吗?”
陶伯:“您为什么这么说?”
医生分析道:“患者之前没有生病,只是在今晚突发性晕倒,根据病理推测,他应该是在今晚,短时间内,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导致免疫功能突发性骤降,由此引发高烧和炎症,加上精神高度紧绷,另外还喝了很多酒,神志不清,在这种应激状态下,患者晕过去了。所以……患者到底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陶伯拧紧眉头,看向宁忱。
宁忱也蹙紧了眉头。
在宁忱看来,安眠不高兴的原因是他没有告诉安眠自己就住楼上,惹了安眠生气。而这个理由……有这么严重吗?严重到让安眠晕过去的程度。还是说,他低估了自己在安眠心里的位置?又或是说,其实还有别的理由?
——
安眠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他睁开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渐渐地,恢复嗅觉,闻到一股来苏水的味道,心里一紧,转动眼球,看向四周——医用监护器,病床,输液袋……
所以,他真的在医院!
他旧病复发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小脸更煞白了。
他又呆住了。
过了会儿,他才渐渐冷静下来,回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进医院?却只想起自己似乎喝了很多酒,之后的事就都不记得了。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
是陶伯进来了。
他满面愁容,低头看着手机,看了会儿,一抬头,发现安眠醒了,好一个惊喜,几步奔上了前,“懒懒啊,你终于醒了。”说着,立马按了呼叫铃,喊医生过来。
安眠许久未说话,一开口,声音都有些沙哑,“陶伯,我为什么在医院?”
陶伯把自己知道的说了说:“你喝多了酒,宁忱去接你,路上你晕倒啦!”
安眠微怔,“宁忱去接我?”
“是啊。”陶伯说,“那孩子告诉我,你最近在生他的气,因为他没告诉你他家就住咱家楼上。哎……懒懒啊,要我看,就这点小事,不至于生气的嘛,还是身体最重要。你现在开开心心最重要!其他的事都不要放在心上。”
安眠心里一沉:“……”
他都想起来了。
不过,他心说:“我伤心,不是因为宁忱不告诉我他家在哪,而是因为……宁忱有男朋友了。”
这个原因,他的尊严让他说不出口。
想到这里,他小脸一皱,又急忙钻进被子里,把脑袋蒙起来。
陶伯急忙扯他被子,“不要闷在被子里,对你身体不好,出来透透气,快。”
却听安眠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嗡嗡囔囔地传出来:“我……”却只一个字,忽然哽住了,轻咳一声,像在掩饰什么,只小声抽抽道:“不。”
陶伯一下子愣住了。
安眠……哭了?
他算是看着安眠从小长到大的,对安眠很了解。
小的时候,安眠爱笑爱闹也爱哭,哭得最狠的两次,是奶奶去世、自己养的小狗去世,这两次都是他所珍爱的,离开了他。
后来,妈妈见他哭得昏天黑地,没办法,妈妈就哄他说,奶奶知道你怕黑,所以变成了天上的星星,给你照亮夜晚的路。那时,他们住在边境,那里有大大小小连绵的山群,妈妈每晚都带着小安眠,爬上山顶,在距离夜空最近的地方,陪他看星星,跟化作星星的奶奶说话。
妈妈又从全国各地,搜遍各大宠物市场,终于找到一只跟之前死去的小狗长相相似的小狗,也就是大头,送给了安眠做生日礼物,这才哄了他高兴起来。
等安眠大了以后,懂事多了,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几乎没有哭过了,除了在刚接受化疗的时候,因为实在太痛了,忍不住偷偷哭了几次,后来看见父母为他而难受,他强忍着疼痛也再没哭过。
康复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年。这四年里,安眠从未哭过,一直是个小太阳,永远热情爱笑、积极向上,一副“我能长命百岁”的样子,让父母欣慰。
但没想到啊,时隔多年,都长成少年人了,还有一两年就18岁了,却破天荒的,这少年不仅哭了,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哭,甚至晕过去了,重则,危及生命。
陶伯不可以说不震惊。
他心说:“这俩孩子感情这么好吗?”
他想,懒懒是因为宁忱才不开心,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得宁忱来解开懒懒的心结,把懒懒哄开心了,这样的话,懒懒的身体也才会好起来。
他这么想着,出去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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