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安眠和宁忱一同回到家中,开门后,见到的,就是已经哭花脸的妈妈,和气黑脸的爸爸。
两人想要解释什么,可安仕乔正在气头上,况且,也不需要解释,只看结果就无法让他接受。这个雷厉风行的将军什么也不问,直接爆喝。暴喝声响彻整栋楼:“警卫——!!!!”
警卫很快冲进来,守在宁忱身后,一副随时要把他抓起来的架势。
宁忱咬紧牙,捏紧了拳头,指骨咯咯作响。
他很难堪,难堪的是自己的身份,难堪的是自己目前没有足够的能力,难堪的是……于情于理于法,他都不能直接带安眠走。
不过……
他定定地望着安仕乔,“我不会放弃安眠的。”
安眠站在宁忱身边,同样一字一顿道:“我也不会放弃宁宁的。”
这是他头一回,以严肃的、坚毅的态度,面对自己的父亲。
安仕乔气得脸色通红,怒瞪着这两人。如果对面是敌军,他怕是要拔枪了。
冯雪荔又生气又伤心,可是更加害怕,怕安仕乔盛怒之下,动手打安眠,急忙拦上去,扑到宁忱面前,哭道:“孩子,阿姨求你先离开吧!”
宁忱很为难,他不放心安眠,可是他又没有足够的能力撑住不离开的立场。他还是太年轻了,需要时间成长,也需要时间证明自己能够照顾好安眠。
安眠知道他为难,回头对他说:“我等你。一年,两年,三年……一辈子,我都等你。你也要等着我,对不对?”说着,握住他的手,眼里涌上泪花。
宁忱摸摸他的脸,“对。”
这时,安仕乔再也看不下去,已经大步过来了,举起巴掌就要打这个犯糊涂的儿子,落掌之际,被宁忱一把握住了。
宁忱挡在安眠面前,“您别打他,要打就打我。”
话音刚落,“啪!”,宁忱的脸上便多了一个巴掌印。
“老子当然要打你,妈的,大了你胆了,敢打我儿子的主意。”安仕乔指着宁忱,疾言厉色道:“滚,以后不准再出现在我儿子面前。”
宁忱嘴角溢血。他舌尖顶了下腮,微微抿唇,没说什么,结结实实受了这一巴掌,毕竟,他要把人家养到大的宝贝儿子拐走了,这一拐,就是一辈子,人家出口气也是应该的。
安眠知道自己父亲发起火来有多吓人,见宁忱挨打,吓了一跳,再也忍不住,泪水哗啦落下,挡在宁忱面前,“爸爸,您别打他!”
可他越求情,他爸越生气。
安仕乔握紧拳头,气得牙龈咬碎。他本就是部队出身,是个极其注重传统纪律的人,无法容忍同性恋这种不被世俗普遍接受的事情。这要是传出去,他脸面往哪儿搁?
他双目猩红,盯着宁忱,“你走不走?”
宁忱不放心安眠,没办法就这样走,“抱歉……”
“好,不走是吧……敢不听老子的命令……”安仕乔回头拎了把椅子就朝着宁忱走过来。
安眠看到后,脸色刷的白了,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
安眠又住院了。
私人医院,有警卫看守,宁忱进不去,只能风吹日晒雨淋的,在医院外面守着。
安仕乔本以为将两人强行分开,日久天长,感情自然就淡了,毕竟都是两个没成年的孩子,感情再深,能深哪儿去?可他显然是低估了两人的感情,也太经验主义。
有的人,这辈子到老,都不一定遇到喜欢的人;
有的人,被世俗推动着,被迫将就;
有的人,却能在意气风发的年少,遇见那个惊艳自己一辈子的人,从此,相爱相守到白头。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缘分。可偏偏,可恰好,可命中注定,安眠和宁忱就是如此这般、彼此生命中独一无二的缘分。
安眠醒来后,见不到宁忱,知道父母要把他和宁忱强行分开,心情极度压抑之下,泪流不止,高烧不退,每日昏昏沉沉,梦里呓语都是“宁宁宁宁宁宁……”一日见不到宁忱,一日就消瘦一些,短短时日就已经憔悴得不像样子。
冯雪荔看着儿子日益恶化的病情,又怕,又担心,更加伤心,每天以泪洗面。
医生也多次来劝,劝他们不要刺激安眠,要尽量让安眠心情好起来,才有治愈的可能,否则,就算是做手术也治不好。
他们都知道安眠的病情受心理精神状态的影响很大,如果……安眠真的见不到宁忱,怕是命关难过。
也够戏剧化的,他们曾想过很多种儿子病情复发的可能,可就是万万想不到,会是现在这样一种情况。
爱一个人,爱到不要命了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他们再不想承认自己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也没办法,总不能真的让儿子死了吧?
在生死面前,其他的事,都是小事。
不过,在允许宁忱见安眠前,安仕乔见了宁忱一面。
宁忱再见到安仕乔的时候,见这位父亲苍老了许多,脸上胡渣也没刮,眉间皱纹更深了,想来是这段日子过得不好。
而安仕乔再见到宁忱的时候,见这少年好像一下子长成了男人,面容成熟冷峻,身形挺拔坚毅,只是眼睛猩红,面色发青,嘴唇没有血色,想来这段时间也过得不好。
书房里光线昏暗。
两人面面对峙。
安仕乔坐着。
宁忱站着。
安仕乔喝了口茶,目光如鹰犀利,不紧不慢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子,半晌,硬邦邦地哼笑一声,道:“你喜欢我儿子什么?”
宁忱干脆道:“一切。”
安仕乔老脸一红,半晌,轻咳一声,又道:“你们这个年纪,尤其是男孩儿,都冲动。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也许就是一时冲动,等大个几岁就想明白了?你也许不太了解我儿子,懒懒他从小对谁都一股腻乎劲儿,但那只是他性子热情,不代表情爱方面的喜欢,你明白吗?”
宁忱:“明白。所以……懒懒之前,有因为除我之外的第二个人,生病住院吗?”
安仕乔一怔。
那是没有的。
宁忱是第一个,让他儿子“腻乎”到连命都要丢了的人。
这显然不是简单的“腻乎”,而是喜欢,甚至是爱。
安仕乔眯了眯眼,冷冷笑道:“你在拿我儿子的病威胁我吗?”
宁忱始终镇静的,道:“不敢。我跟你们一样,非常希望懒懒的病好起来。不然,你们也不会来找我。”
其实,他多多少少,是有些威胁的意味,因为他也没办法,这是他能见到安眠的唯一筹码。况且,他不希望自己在安仕乔面前表现得过分软弱,因为那对于这个铁血将军而言,不见得是一个喜闻乐见的现象,想想就知道,一个软软弱弱的男人,显然不能成为他儿子的伴侣。
当然,虽然是有威胁,却也不能锋芒毕露,需要藏而不露。
所以,宁忱没有与安仕乔平起平坐,而是选择站着说话,以此表示对这位长辈和将军的尊敬;他表现得镇静从容,说话不卑不亢,以此表示自己是作为一个男人、作为男朋友,与同样作为男人、作为父亲的安仕乔,平等对话;同时,暗暗以“威胁”之意展露锋芒,隐隐站在高位,以此表示自己也是会耍手腕的。
他表现得如此知礼节、沉稳、暗藏锋芒,才能留给安仕乔一个可靠的印象,让安仕乔信任他不是作为一个少年,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对安眠负责任,而不是出于少年青春期荷尔蒙的躁动玩玩儿而已。
果然,安仕乔不怒反笑。
其实之前在寒假里,宁忱就去安眠家里很多次,跟安仕乔也聊过很多,相谈甚欢,甚至有点忘年交的意思。那时候,安仕乔就觉得宁忱有着超过同龄人的成熟,脑袋瓜也聪明,将来大有作为,对他印象很好,也很高兴自己的儿子能有这样的朋友。只是后来突然得知,自己儿子和宁忱搞在一起了,这才对宁忱不客气起来。
但是当下,他儿子非宁忱不可,逼得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宁忱这个人。
其实除去宁忱是个男人这一点,在其他的方面,宁忱还是不错的,并非没有商量的余地。
安仕乔默了会,道:“你跟我儿子在一起,也不是不行,但我有条件。”
宁忱黯淡许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声音都紧绷起来、响亮起来:“您说。”
安仕乔将桌上的一份列表推到他面前,“照着上面规定的完成。”
列表上是密密麻麻的计划,目标是在十年内,一步步,将宁忱培养成杰出的军备人才。这些计划,要是一桩桩、一件件做下来,宁忱没有片刻休息的机会,必须时时刻刻绷紧一根弦,跟永动机差不多了,极其考验一个人的脑力、精力、体力、毅力,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
安仕乔道:“这本来是我给我儿子准备的,但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所以你来完成。你要是完成了,我敬你是个汉子。到时候,你们爱干嘛干嘛,我也不会再管你们。”
他想用这种高强度的任务,来考验宁忱对安眠的爱是不是可靠;如果经住了考验,那么顺便为他儿子培养一个可靠的伴侣。
宁忱仍旧相当干脆:“好。”
安仕乔哼一声,道:“希望你不是光嘴上会说。”
宁忱一字一顿道:“我说到做到。”
安仕乔点了点头,终于松了口,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疲惫,脊背略略弯下去一些。他背过身去,挥了挥手,“去吧……懒懒他生病了,需要你,你去看看他吧。”
这一刻,时隔这么久,宁忱终于笑了出来,鞠了一躬,很感激的,“谢谢您。您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再见。”
他迫不及待冲出门去,像风一样,奔向他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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