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下一回了。”宁忱打断他的话,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头一回说教他,“打架不是好事。疼得还是你。别犯傻。遇到危险的时候,先保护自己。”他尽量温声细语地说。
安眠刚要说“不争馒头争口气,不当孙子当老子”云云之类的话,但看到宁忱半跪在他面前,一脸紧张、愧疚、担忧……似乎,似乎还有点心疼……?总之,表情精彩至极地望着他,他忽然就不想表现得“英勇无畏”了,转而脸皮一扭,轻轻“啊”了一声,“疼……”
这个矫情的字一出来,他自己都打了个哆嗦,不过强行忍住了。
他迅速调整一下入戏的心态,很快,半是嗔怪,半是委屈道:“你怎么才来?”
他低眉耷拉眼的,只恨不得此时此刻能挤出两滴眼泪,以增加可信度。
但这一回,不必他演得多逼真,大概宁忱是真的愧疚了,没心思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装可怜博同情,一听他这样说,心中也很过意不去,哑声道:“对不起……”
安眠见他信了,眼睛一亮,好像挖到了什么新鲜宝贝,立刻趁热打铁道:“那你应该怎么补偿我?我可是为了你打架,而且还受了伤……”说着,捂着嘴角,嘶嘶地吸凉气,一副疼得要命的样子。
宁忱也很干脆,道:“怎么补偿你说了算。但是现在很晚了,你家人在找你,你得先回家。”
一听“回家”,安眠立马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回去。”
宁忱拧眉,“为什么?”
安眠:“我打架了,脸上挂了彩,陶伯要是看见了,肯定会跟我爸妈说,我不想让我爸妈知道我打架。”
宁忱:“那你不回家住哪儿?”
安眠:“是啊,住哪儿……”
他也犯愁。
他托着腮,望向虚空。
宁忱替他想了个主意:“酒店行么?”
安眠:“不行,我虽然不回家,但我得联系陶伯,还得给他发个视频,告诉他我住哪儿,让他放心,不然他得把学校翻个底儿朝天,甚至会惊动我爸妈。酒店肯定不行,这很奇怪。我不回家住酒店?万一陶伯以为我在外头跟哪个女孩儿胡来怎么办?我一世清白就毁了。”
宁忱听着这一套套小词儿,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安眠见他不说话,晃了晃腿,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膝盖,嘟囔道:“喂,你干嘛不说话……你说了要补偿我的。我不管啊,反正你得帮我想个办法。”说着,耍赖一般,大喇喇仰躺在地,枕着胳膊,望着星空,大有一副“你不给我找个地方睡觉,我就在这里风餐露宿”的可怜兮兮的架势。
宁忱:“……”
他沉思了会,道:“宿舍行么?”
安眠一听,当然:“行啊!可是宿舍哪有空床铺?而且我听说进宿舍需要人脸识别才行,我一个人进不去,得有人带我进去。现在这么晚了……我又没带手机,怎么联系宿舍里的弟兄。再说,宿舍里的弟兄也不见得带了手机。要不这样……”眼睛滴溜一转,一个腹部滚动,重新坐了起来,一双眼睛亮亮的,望着宁忱,笑嘻嘻道:“我去你家。到时候你露个脸,我就跟陶伯说,我在我同学家里过夜。陶伯肯定不会多想。”
宁忱想都没想,就说:“不行。”
安眠微微一怔,垂了眼睫,没说话,显是被他这闪电般的拒绝搞得有点伤心。
他再度躺下了。
非但躺下了,而且侧过身子,背对宁忱,蜷缩起来,看起来更可怜了。
宁忱无奈,解释道,“我家里的确不方便,抱歉,而且……”而且我家就住你家楼上,你要是住我家,那你不就露馅了。
他另想了一个法子:“我是半走读,既可以住家里,也可以住宿舍。我的床位不住人,你可以暂时住着。我送你进去。现在时候不早了,过不了多久宿舍就要闭寝了,咱们快走吧。”说着,站起身来,递出一只手,想拉安眠起来。
哪知,安眠躺在原地一动不动,伸出两条胳膊,柔弱道:“你背我。”
宁忱:“?”
安眠咕噜着两只眼,望着他,老实巴交道:“我腿伤了,走不了路,你背我。”
宁忱一听,登时又紧张,蹲下身来,检查他双腿,“哪儿伤了?我看看。”
“不知道。哪儿都疼,反正就是走不了路了。”安眠煞有其事地说着,同时见宁忱正在低头查看他的腿,无暇注意他的面部表情,于是偷着咯咯笑了笑,心说:“我的腿当然没事了,打个架而已,还能把自己搞残废了吗?只不过啊,宁宁,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放过了你,多可惜……”越想越觉得今晚这架打得真他妈值。
正偷着乐,见宁忱抬起头来,他立刻换上一副“我患了不治之症,所剩时日不多”的凄苦表情,捂着心口,唉声叹气。
宁忱无法,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半蹲下,背朝安眠,温声道:“上来吧,我背你。”
安眠生怕他反悔,猛地扑到了他背上。
扑过来的瞬间,好似一阵狂烈的热风,从后拥了他满怀。
宁忱晃了一下。
不知道晃得是身体,还是心神……
半晌,热乎乎的气息喷洒在耳畔,他听到安眠许许多多次,像这样亲昵地贴着他,喊他:“宁宁……”
宁忱耳尖轻轻一抖。
半晌。
头一回,鬼使神差地,他回应了:“嗯。”
安眠道:“咱们走吧。”
“……好。”
宁忱手臂收紧,稳稳地背起他,往学校走。
巷子很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路灯昏黄而温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斜长长,映在墙上,树上,路上……到处都留下他们一起走过的痕迹。
这本是多么安宁美好的画面。
可是……
背上总有个人,像个蛆一样,扭来扭去。
宁忱就感觉安眠在他背上骑大马,不,确切来说,应该是安眠把他的背当成了天庭,正在上演一出弼马温大闹天宫的戏码——时不时这里翻个跟头,那里挥舞几下金箍棒,就差来个妖怪打一架助助兴了,没有一刻是消停的。
他都感觉自己后背那点儿空地都不够他发挥真正实力的。
他忍了忍,没忍住,无奈道:“别动成么?”
安眠简直喊冤,“我不是故意乱动……我很热。我身上全是汗,衣服都湿透了,黏在身上有点不舒服。”说着,抬起上半身,摸了摸宁忱后背,“你也出了好多汗,你衣服也湿了。”
宁忱:“嗯。”
安眠用手给他扇着风,问道:“我是打架打得,你是干什么了?出这么多汗……”
宁忱默了会儿,很轻地道了句:“找你找的。”
“你说什么?”
安眠没听清,把头抻到前面去,直接把耳朵贴在他嘴上。
这样的距离太近了……分明有些暧昧,可宁忱看着他这副大大咧咧、没皮没脸的样子,忽然觉得太阳穴有点痛。
他微微抿唇,偏了下头,跟他拉开点距离,道:“没什么。”
“哪里没什么,我明明听见你说话了。你再说说看嘛,这次我肯定听清。”
他又把耳朵贴上去。
宁忱:“……”
宁忱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黏上来,突然不想回避了,嘴唇就那么若即若离地、瘙痒一般,蹭着他那黏人的耳朵,轻轻动了动,道:“我说,被你热的。”
这句话,好像也是热的。
安眠被热得耳朵一抖,脖子一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怂了。
他猫着两只眼,悄悄把脑袋缩回去,两只手爪乖乖地搂住宁忱的脖子。
就这样,他像蜗牛上的壳一样,静静地趴在宁忱的背上,一动不动了。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贴在一起,走啊走……
忽然就变得很静。
静得听不到世间万物,只能听到彼此那心跳声,穿透滚烫的、黏湿的后背和胸膛,有力地扑通、扑通、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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