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垂,光影最后一遍巡视大地,而当日和夜的界限借着黄昏预警,整个牙帐都仿佛得到讯息,热闹了起来。
我与软芳听到动静,放下手中事,也掀开帐篷的帘子走出去。只见赵抚与一同而来的梁兵正站在高坡之上,杨诚亦在其中,见我出来微微颔首示意。
我唇角含笑,心情尚佳。
赵抚迎我过去:“阿姐,快来看,太阳下山了。”
是的,太阳下山了。
天低云厚,光一层一层地折射出不同的绚烂色彩,破开天空。斑斓的晚霞就这么遍染了草原上大片大片的天空、旷野、河流,只有离太阳最近的远方山脊因为背阴而呈现出唯一的黑色,压在画面中央。
厚重、干净、又绚丽。
真是奇妙的感受。
而可以俯视的河岸边,稀疏的芦苇荡被风吹得飘摇,被霞光烧得瑰丽奇幻。人群聚集在那里,点起篝火,架起牛羊,盛满美酒。
赵抚扬眉:“晚上是在那里。”
我下视过去——牙帐中的奴隶先行一步,正替可汗和远道而来的客人筹备着晚上的晚会——见这峰下湖边,欢声笑语不停歇的景象,也不由弯了弯眉眼。
被感染的快乐也是快乐,是快乐,就难得。
但很快,画面之中忽然挤入几个身影,为首之人本已高壮,竟还头裹红巾、挂了皮毛在腰,于是愈发奇伟出头,人群见之,纷纷弯腰见礼。对方竟并不留步,直直穿过人群,最后在河岸边找到一个主事的兵将,相面而谈。
认出此人,我和赵抚的笑容渐渐淡去。
“毕利。”赵抚说,“他在那里干什么?”
我摇摇头,却似心有预兆。
下方的毕利也敏锐地察知到我们的视线,仰头看上来,见这方高地密密麻麻站了一群,于是不顾左右惊讶的目光,高高举起双手。他知道这里是梁使的居所,也知道我们在看他,此举全是为吸引注意,挑衅意味极重。
赵抚被这神经病烦得没了脾气,当下撇过头去,示以白眼。
歪头一瞥弟弟,我若有所思道:“看来今晚的宴会上恐怕会有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赵抚不屑道:“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笑眼一弯,“王公尝言此子身怀巨力,布利可汗亦倚之征服塞北草原,雉奴遇上他还需小心,切莫大意轻敌。”
赵抚想到昨夜毕利的打算,神情微凛,低低嗯了声。
我这才继续望向下方忙碌的人群,突厥的牙帐城不同于传统的城镇,全赖王事,生活在这里的也多是突厥的大臣、贵族以及士兵、奴隶。但今日又有些许不同,或许是为了表示隆重,牙帐周边亦使镇民到来贺祝。
人很多,忙忙碌碌不停歇,居高望下,当真如蚁一般。
但人对人,终不能以蝼蚁视之。
我错退一步,终回转过身。
软芳见状,问:“娘子,怎么了吗?”
“晚上大宴,我想去换一只新钗。”我低声答道。赵抚望过来,见我神态淡然有怡,于是也不疑其他,任我去了。
而等我和软芳梳妆完毕,可汗派来的人也已经到了。
杨服山立在最前,正与明罗寒暄,二人闻声抬头,见我盛装出席,皆是微愕。最终还是赵抚先开了口:“阿姐,等你许久了。”
明罗多瞧我一眼,代我道:“不晚不晚,世子和县主尽可慢些,篝火晚会没有那么多规矩,何时去都可以。”
我只嫣然一笑。
等我们到河岸边时,天已黑尽了。唯有地上一团一团的篝火照明,许是因为火燃于水边,光折水返,竟也不觉得黑暗。突厥的篝火晚会不设座位,只有铺了满地的美酒与美食,酒味和羊骚味招着狼头旗,被风吹到老远。
布利可汗与义城公主尚未到,但牙帐的人都已经欢庆起来,举着火把载歌载舞,火星落到地上,尚未冒星就已经被下一个走过的人踩灭。
见到我们来,人群欢呼一声。
明罗笑眯眯地说道:“白道川的突厥百姓都欢迎大梁使节——”他顿一下,“还有大梁的县主和世子到来。”
杨服山捋须:“可汗与吐屯费心了。”
明罗笑而不语,引着我们到准备的地方席地坐下,但没过多久,便被人叫走了。再过一会,张原得到消息寻过来叫赵抚去试尝着烤制的羊肉,独我与杨服山在原地喝着酒。
杨服山瞧我片刻,忽然赞道:“县主真是聪明人。”
我一斟一饮,心里琢磨好,对曰:“云平与杨郎将皆为大梁伟业。”
“县主深明大义,倒叫服山惭愧了。”杨服山喟叹不已,“我尝听慕容公所言,兴胜二十年,吐谷浑余孽投于伊吾,伊吾王隐之。西域诸国觐见时,唯县主智破伊吾王的谎言,后请三十部将独去伊吾,全歼吐谷浑遗部,里应外合助陛下攻克伊吾,是智勇无双的奇女子。如今看来,半句无虚。”
我笑容微敛,“郎将与慕容公谬赞了。”
“昔范少伯送西子入吴,成越大业,县主以忠义之心报梁,不逊之。”杨服山定定看着我,心道:智勇虽有,却难防女子小儿诡诈,他不能全信之。
但那又如何?
他的半信半疑也足够放心警惕了。
我阖目一点,偏侧过头去。
——赵抚那边出了点问题。
布利可汗与义城公主久久不至,明罗吐屯亦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毕利大摇大摆,拦路于前。赵抚与张原抬头,只见对方身后洋洋洒洒一大群甲胄卫兵,皆是毕利征伐草原的得力部将,短刀在侧皆染血气,人群皆避,而其身侧则是我们初见的翻译。
那翻译望一眼毕利,道:“苏尼素闻大梁六将十八杰的威名,恨晚生不得与大梁勇士一战。乍闻大梁安国公、六将之首的赵建之子至突厥,苏尼恳请一战。”
不知什么时候,歌舞竟然停下了,一男子不查前脚绊后脚摔了一跤,发出诶呦一声。
毕利冷然看过去,众人皆屏息不敢出声。
张原脸色霎变,但左右看看唯二能制得毕利、出言解围的人竟然都不在,心叫不好。
杨服山也意识到这恐怕是毕利早就算计好的事,阻之不及,脸色十分难看。众目睽睽之下,拒则有畏战之嫌,但若大败,更有损大梁宗主国之威。
我慢慢站起身。
只听赵抚道:“既有请战,抚不敢不从。”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暂时先这样,可能要再改一改。
不好意思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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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牙门建狼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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