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网还添加了格外坚硬的材质,萧杉用刀绞了半天也不见丝毫破损,反而令五十多个人困在网中越收越紧。
张远骞运筹帷幄,见萧杉掉入陷阱,立刻指挥着另一些水师提刀接近。
萧杉说的不错,张氏的水师不过是些普通人,自然比不上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锦衣卫,但他同样有着无与伦比的地理优势,稍作布局就引得萧杉黔驴技穷。
可是……
张远骞在心底叹气,果然听见萧杉和张远寒的一唱一和:
“二公子,你再不出手,你兄长可就要大获全胜了!”
“留萧杉一命,其他人死生不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张远寒终于掀开底牌,挥剑向张远骞,加入混战。
他身后出现许多暗藏的死士,武功或许比不上锦衣卫,但绝不是水师可以抵抗的,一时间,惨叫声四起,鲜血迸发,局面彻底失控!
席冰漪面色发白,嘴唇颤抖,只有霍钦一双手死死地按住她,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远寒对自己人展开屠杀!
混乱之中,水师的惨叫声、萧杉的狂笑声、陈伯的怒吼声……繁杂的声音像是地狱,只有张氏两兄弟遥遥对立。
“哥哥……”张远寒喃喃,憋回目光中的泪光,眼神重回清明与坚定,他野心勃勃,“张远骞,张氏的掌权人之位,也该换人坐坐了!”
“远寒,你糊涂啊!你哥哥这些年对你的宠爱还不够吗!你——”
张远骞抬手止住陈伯的怒骂,他语气平静,似乎早料到有这么一天:“远寒,无论结果如何,只希望你可以善待许义。”
不提许义还好,一提到许义,张远寒立刻炸毛。
乱战中,他冰冷的话语是那样清晰:“许义?兄长的狗,为何要我善待?”
“明明我才是你的亲弟弟,明明我的童年和许义同样悲惨,为何兄长却总是处处偏袒他?”
“他自小受到折磨,难道我不是吗?难道我没有被张道林折磨吗!”
“就因为他家破人亡,所以兄长才越过我去宠爱他吗?!!!”
“张远寒,你废什么话!说好了我助你夺权,你归顺朝廷,你不要背信弃义!”萧杉困在网中咬牙切齿,他实在不想将希望筹码全部压在张远寒身上,但如今局势变幻莫测,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一再提醒呼喝。
不多时,局面彻底倒向张远寒一方。
水师几乎被屠杀殆尽,张远骞的底牌就这样被掀翻,萧杉还困在巨网中寻找脱困方法,只要张远寒想,随时可以瓮中捉鳖。
明面上的争斗变故结束得太快了,席冰漪目睹全程,几乎都要怀疑张远骞是故意先捉萧杉,再放纵张远寒发起“政变”,这样一来,张远寒不必担心虎视眈眈的锦衣卫,更可以轻松宣泄野心。
而一旁的霍钦却思绪翻飞,从与张远寒相遇开始回忆,在记忆里捕捉草蛇灰线,一点点拼凑事件的真相。
张远寒与他们相遇时,说张远骞雇凶杀人,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句空话。
那些杀手目标明明是张远寒,可当初在随进山上却丝毫不管他,反而和周自衡席冰漪打的有来有回,想必真正“雇凶杀人”的正是他自己。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了让他们先入为主,对张远骞产生坏印象吗?
在货船上,张远寒其实也早已展露过自己的野心,他希望周自衡成为自己手中夺权的刀,只是被拒绝了而已。
事已至此,多想也没有用处,正中央的变故已经落下帷幕,死士杀尽水师,调转兵器直冲锦衣卫而去。锦衣卫在网中发挥有限,只能任人宰割。
新一轮的屠杀后,正中央只剩下被抓着跪在地上的萧杉,和面对面无言相顾的张氏两兄弟。
“张远寒,你最好不要过河拆桥!”萧杉怒吼,不安分地想摸自己的绣春刀,却被死士发现,挨了重重一脚,被生生拧断了胳膊!
萧杉咬破舌头,咽下剧烈的痛呼,他双目赤红,嘴边鲜血止不住溢出:“你不是说与我联手杀了张远骞,待你掌管张氏就归顺朝廷吗?!”
“你没有别的选择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都知道你张远寒是个杀兄夺权的小人,你没得选!”
张远寒冷哼:“没想到萧大人作为锦衣卫首领,竟然还这么天真。商人自然是利字当头,你终日打雁就要小心被雁啄了眼,即便我要杀张远骞,你又怎能不死?”
“等你死了,我自然就去杀张远骞!”
“张远寒,你这小人,我诅咒你一辈子不得真心——”
话还没说完,张远寒直接从张远骞手里抢过佩刀,在两兄弟复杂的对视中,张远寒毫不犹豫砍下了萧杉的头!
滚烫的鲜血喷涌,萧杉的表情还定格在愤怒憎恶,也只能永远定格在这一瞬间,就彻彻底底失去生机。
天地都安静了。寒风吹散浓厚的血腥气,张远寒身形摇晃,握不住那把沉重的佩刀,哐当一声,刀砸在血泊里。
刀在血泊中泛着红光,像极了凋零的落梅。
过了许久,张远寒重新捡起佩刀,轻轻架到张远骞肩膀上。
兄弟俩对视着,中间隔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刀,也隔着一座看不见人心的大山。
张远骞太懂他的弟弟了,懂他的不安,也懂他的野心与恨。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里,张远寒在他怀中哭泣颤抖,对他轻声说:“哥哥,为什么我不能……?”
当时的张远骞没有告诉他答案,也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希望张远寒是海上自由翱翔的鹰,是洒脱的云,可他却忘了,张远寒从来不想做鹰做云,想自由的人一直是他自己。
席冰漪默默地看着,泪眼朦胧,几乎要窒息。
“为什么?”她低声问。
没有人回答她,这声轻轻的呓语连同细微的哽咽,慢慢消散在风中。
这荒谬的变乱,就这样结束了吗?
突然,一声掌声打破了这无言的死寂!
来了——霍钦眼睛闪亮,他紧紧地盯着从暗处浮现的女人。
“太精彩了。”女人赞叹着,边鼓掌边来到张氏正中央,来到萧杉尸体旁,她一脚蹬开萧杉冷透僵硬的尸体,笑道:
“张氏两公子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锦衣卫只是你二人联手做局杀掉的猪猡,真是好一出杀猪盘。”
她眉目含笑,在场几人却无不身形紧绷。
“只是不知道,你们二人是真的反目成仇了吗?二位可以为我解答一二吗?”
席冰漪看着女人秀美的侧脸,细长的柳叶眉,含笑的眼眸,呆愣地眨眨眼睛,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疼痛唤醒了她呆滞的意识,她不敢置信:“玉姨……?”
她有想过难道是谁偷学了梅花山庄的惊鸿照影,也有想过或许是自己母亲传给了其他人,但唯独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自己最亲近的玉姨!
玉惜君佯装没看见席冰漪,她抬手,屋顶上传来骚乱,留在屋顶的水师竟在同一时间全被解决。她再抬手,无数弓箭手取代了水师的位置,正挽弓搭箭,虎视眈眈对准了所有人。
“我对张氏也很有兴趣,不知各位能不能也让我加入呢?”
玉惜君眨眨眼睛,俏皮道。
局势急转直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还有黄雀,明面上的势力唱罢,暗处的阴影浮现。这场棋局中,他们每个人都是棋手,也都是棋子。
梅花在风中舞动,落下一瓣残红,似是心头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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