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玉华台

赢无羁从三绝塔里出来,到了竹屋寻不见人,便出来顺着墙找来了屋侧。

江且窝在藤椅上,垂在椅把上的手从袖里滑出来,能看到细密的浅淡疤痕,连日伤痛的人孱弱苍白,水色琉璃一般,碰一碰就要碎了。

偏自己不消停。

赢无羁原本想过去,冷不防听他怡然哼歌,鬼使神差地把歌听完了才出声。

“这才刚能动弹,就惦记着与人携手共藏秋林了?”

听到声音,江且转过头来,在一片霞光中朝他招手:“你怎么来了?”

好像上次见也是这句话。

他走上前,如春日拂水般,露出一抹浅笑:“这本就是我的屋子,来了还要与你寻个理由?”

江且重靠回椅背,散着的发垂到地上,懒懒道:“这不是几日没见你了嘛,问问。”

走到近旁,才看到江且未穿鞋袜,光着脚垂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偏头与人说话时衣襟微敞,锁骨到左肩上盘着一条触目惊心的疤。

赢无羁沉沉地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转过头去。

江且没注意到这些,在心里盘算着,赢无羁人来了,这椅子想必是他平日里喜欢躺的,怎么才能名正言顺的继续占着这椅子不让呢?

他直起来伸头左右探了一圈,在屋角处寻着个小矮凳,这才放心地靠回椅背,朝赢无羁努努嘴:“你也别站着,喏,那有个凳,你坐会儿。”

赢无羁看了矮凳一眼,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他:“之前有人让我坐矮凳……”

“后来那人就死了,对吧?”后面的话被江且笑眯眯地抢了过去,他伸了个懒腰,道:“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赢无羁,我都几天没吃东西了。”

肚子适时的响了一下。

赢无羁愣了愣,他确实忘了吃东西这茬。上次使唤宿泱下山买的点心被唤方给吃了,那时人还没醒。

思索片刻,赢无羁道:“起来。”

江且:“去哪?”

赢无羁:“下山,吃饭。”

江且看了一眼天际如梦似幻的夕阳与晚霞,有些恋恋不舍:“再等会儿。”

赢无羁:“不饿吗,一会儿就晚了。”

江且:“饿,但是再等会儿嘛。”

赢无羁不说话了。

逝者如斯,天将暮,云霞散,江且这才看罢起身。

坐久了,腿有些麻,站得不利索,赢无羁伸手扶了一把,江且注意着脚下,头也不抬道:“谢了啊。”

在原地踩了两下,腿脚终于利索些了。江且蹬蹬蹬跑回屋里,待见到榻边空荡荡没有鞋时才愣住,回头质问刚进门的赢无羁:“我鞋呢?”

赢无羁理直气壮:“扔了,你方才下榻时没发现么?”

“搁家里时我就不爱穿鞋,刚才还真没发现。”江且苦恼,眼睛一转,试探道:“没鞋我怎么下山?你驮着我下去?”

赢无羁径直走过去:“就是活了二百年的癞蛤蟆都说不出这么痴心妄想的话。”

他走到一个柜子旁,弯腰把柜子打开,里面放着几双鞋,看成色应该还挺新。

赢无羁拢着手站在一旁:“没穿过,挑吧。”

江且走到柜子前,看这几双鞋做工精美,大多看不出是何布料,只觉得应该不少钱。

还挺有钱。

他挑来挑去,挑了双相对不起眼的黑色缎面鞋。

穿鞋时,袖口往地上拖,江且才注意到自己穿的乃是宽袖,他的眼风瞟向袖口的精细绣纹。

这一定不是他的衣服。

一是他从不穿宽袖,二是他的衣服都是些普通棉麻,毫无刺绣图样。

不习惯宽袖,废了点力气才把鞋穿好,在地上踩实后发现大了些,但不影响走路。

赢无羁递过来一件白色绣竹的外袍:“夜里风大。”

江且自然地接过外袍,往身上披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是你的衣服吧。”

赢无羁默了一瞬,才低低答道:“嗯。”

想来也是,江且的那身衣服和宿泱打完后就破烂不成样子了,更何况后面还有宋瑛片肉,连肉都一片一片的了,更何况他那可怜的衣服呢。

江且没多想,他头一次穿这宽袍大袖,新奇得很。

系好腰带后原地转了两圈,兴奋地问赢无羁:“怎么样怎么样?”

江且本就长得白,白衣青竹很衬他。

此刻他转着身,衣袂荡起一片弧度,很有些潇洒贵公子的模样。

赢无羁瞥了一眼就移开,淡淡道:“也就那样吧,走了。”

说完率先走出门去,江且在后面学着他的表情和语气,阴阳怪气:“也就那样吧,切。”

离无羁崖最近的城镇少说也有个百来里路,江且重伤刚愈,不能使灵力更不能劳累。

赢无羁等在山门那里,脚下转着一个大的疾行阵。

远远地就见江且白衣翩翩走过来,手里摇着把折扇,笑容满面,花枝招展的。

赢无羁:“哪来的折扇?”

江且“啪”一下合起扇子,跳上光阵,扬着头得意道:“从你柜子里摸的。”

赢无羁意味深长地睨着他:“这把折扇如今值千金,可以用,但用坏了得赔。”

江且正把扇子拿在手中一下一下敲着,闻言硬生生顿住,不可置信道:“什么玩意儿?”

赢无羁不再回应他,疾行符光亮一闪,已到十里开外。

叶城是离无羁崖最近的县城,但此刻天色已晚,赢无羁走远了些,到了叶城所属的州府,西双城。

两人在城外的林野小路间停下,江且无精打采地盘着腿坐在赢无羁脚边,毕竟任谁身上突然多了笔千金债务都高兴不起来。

他用千金扇轻轻地敲着头,蔫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起身跳下光阵,拍拍屁股往前走。

走两步“唰”地打开扇子,又变回那潇洒贵公子。

赢无羁跟在后头,问道:“想开了?不怕赔钱了?我说过,你现下还我扇子,我是不收的。”

江且转过身来看着赢无羁,倒退着走:“你不收更好,我白得一把扇子。至于弄坏赔钱,明日愁来明日愁,没撇的事儿,愁他作甚。”

说完转回身,大跨步往前走。

进了城,便是一段摊贩街子,江且走了几步,在一位泥人小哥的摊子前停下,倾身问道:“小哥,你们这儿最好吃的酒楼在哪儿?”

“啊,回这位公子,我们……”

小哥还没说什么,倒是一旁卖胭脂的姑娘红着脸凑了过来,把泥人小哥挤走:“公子看着不像本地人,敢问来西双是做什么的?”

嗯?江且讶然,实话实说:“路过,填了肚子便走。”

“呀,如此这般么。”姑娘脸上闪过失落,不一会儿重振精神,壮着胆道:“不知公子何方人士,姓甚名谁,可有婚配……”

越说越离谱了,被挤走的小哥听不下去,上前使劲把人挤开。

“你推我做什么!我还没问完呢!”

“你行了啊,见个好看的就往上扑,去去去,回你的摊子去。”

“嘿,我今儿还就不回去了!”

“你别无理取闹啊!”

眼见两人就吵了起来,被晾在一边的江且把扇子打开一点,遮住半张脸,只漏个眼睛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江且停下时,赢无羁也顺势停在落后一个摊子上等着他问路,姑娘的话听得一字不落。

他眯着眼,把那红着脸的姑娘看了又看,最后默不作声地撇过脸去,上前一把拉过看热闹的江且:“走吧。”

江且没有反抗,轻易就跟着走了。

赢无羁带着人拐了几个路口,面前就摆出一座占了半个街面的酒楼,人来客往,络绎不绝,名“玉华台。”

江且探头往里面看了看,转头啧啧夸赞:“不愧是无所不能的崖主啊,你怎么知道这玉华台的,来过?”

“不曾,但我聪明,猜猜便知,走吧。”

“哎!这是你带我来的,你付钱啊!我可没钱!”

半刻钟后,江且坐在二楼靠窗的雅座,倚着窗看楼下街上人来人往,对门卖包子的打开蒸屉带着一阵白烟,吆喝声塞满整条街,人来人往,还有叫不出名的鸟扑棱棱从房上飞过。

江且看着,不禁叹道:“真热闹啊。”

对面正在喝茶的赢无羁透过热气斜眼看他:“怎么,在无羁崖上是委屈你了?”

江且摇头:“没有啊,我没说过。”

那就是有了。

赢无羁嗤笑一声,放下茶杯。

还得靠他付钱呢,江且只得哄他:“哎呀真没有,无羁崖那是凡人能到的吗?我此生去过,那就是三生有幸啊!”

对面不吃这招,江且摇着扇子撇开头,假装无意道:“我就是觉得你那冷清了些,都没个花啊草啊的活物,连山鸡野鸟都不见一只。”

赢无羁:“不是有几杆芦苇在风里晃吗?”

江且:“就几棵,还是枯黄要败落的,就没有点鲜活的,成片的,多多益善啊。”

赢无羁想了一会儿,正经道:“有,很大一片荼蘼花,枝条剪下来,能把你从儿时抽到现在。”

这说的什么话?就那四四方方的竹屋和周围的岸上,江且都看过了,一棵都没见着,更别提能把人从小抽到大的一片:“谎我呢吧,哪有荼蘼花,影都没见着。”

“真的有,你没看见而已。”

江且不和他争,道:“荼蘼花,我家也有一株,我爹确实老拿那枝条抽我。”

“打着了?”

“没打着,嘿嘿,我机灵着呢。”

菜好了,小二端着托盘上菜,一盘一盘往桌上摆。

这间隙里,江且想到幻境里的那位裴家小公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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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玉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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