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钳徒

“你怎么就信着那个怪人了?”

第二日午后,所谓“认识可靠先生”的卫青就带着自家三姊去寻那个钳徒了,二人走在路上时,他没忍住问了这个问题。

卫子夫也不好说实话,敷衍道:“到底是位先生吗,懂得总比寻常人多。”

“哈。”卫青笑的勉强,“行吧,只盼他有除邪去祟的本事。”

说完,他就不再问了,子夫也松了口气,因为她心知肚明,此来除邪是假,解惑是真。

来一趟碰碰运气,也是给心里找底。

她跟着卫青疾步到东巷去寻那钳徒,唯恐耽搁了时间,毕竟他们俩是向侯府的管事大奴告了假出来的,不能长久在外逗留。

二人七拐八拐的,终于找到了钳徒的住所,看着眼前紧闭的舍门,卫子夫的心里有点疑惑。

当今的平阳侯曹寿乃是开国功臣曹参的后人,封邑逾万户,在迎娶阳信公主后,就更是贵不可言。

既有这样的身份和财富,平阳侯的府宅自然也是长安城中首屈一指的,和阳信公主府一样,是临近未央宫北阙的甲第。

无论此地是不是公主手下的人给安排的,在这种地界有一个如此破落的小院,都称得上稀奇。

姐弟俩到时,小院的大门紧闭,卫青前去叩门,可无论他怎么敲,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里面是不是没人?”卫子夫说着,也上前敲了两下门,依然没人搭理,这让她很是失望。

“啪、啪。”

卫青抿了抿唇,紧握的右手骤然加力,他把门拍的震天响,里面才总算有了回音。

那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敲敲敲,敲什么敲?”

“讨债啊!”

声音由远及近,子夫感觉对方的嗓音有点哑,像是刚睡醒一样,还含着怒气。

可与气势汹汹的言语相反的是,门里传来的脚步声是不疾不徐的,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

很快,脚步声停止,卫子夫拉着卫青后退了一步,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布衣的短发青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卫子夫不曾见过此人的庐山真面目。她审视着面前的人,身材高挑,面白无须,也称的上是仪表堂堂。

不过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此人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那头不足两寸长的头发。

早知道这人是刚被放出来的钳徒,却不曾想还被剃了头。原以为的老翁,竟是个青年人?

“看够了吗?”

一道嘲讽的声音响起,卫子夫才惊觉自己方才的目光太不加掩饰了,侧目一看,卫青也是一脸欲言又止。

这是她犯下的一个错误,可追根究底,是那近四十年高高在上的皇后生涯,让卫子夫忘了她曾经看向旁人的目光,总是平和且带有敬意的,而非疑心审视。

但她现在已经不再是皇后了。

卫子夫在心里自我检讨了一番,再开口也并未说什么插科打诨的话,而是垂下了头,诚恳道:“妾失礼了,望先生宽宥。”

“这我可不敢当,况且,还是你身边这位更失礼一些,就差把它拍散了。”

先生屈起一根手指,轻轻敲了两下门板,表情似笑非笑的,让人看不出喜怒。

卫青不喜欢他这副故弄玄虚的样子,哪怕他说自己将来会裂土封侯,也生不出什么好感。

不过一码归一码,刚才叩门时,卫青自认他的举动的确不妥,于是干脆利落地拱手致歉:“在下无礼,有不当之处,还请谅宥。”

“呵。”先生没搭理他的话,只略微一侧身让开了些许,“找我什么事,进来说吧。”

说完,他就径直走进庭院,子夫和卫青紧随其后。

小院里破破烂烂的没什么东西,就正中栽了棵树。卫子夫看着,只觉得这树长得矮、树干细就罢了,还是个枝叶稀疏的,委实不太好看。

可偏就是这么棵没出息的树,竟也占了好大一片空地,留给它生长的地方,都快把整个院子占满了。

正当卫子夫想要仔细看看它的叶子,分辨一下品种时,先生说话了。

“这是梧桐,你觉得它长的怎么样?”

“……不太好。”卫子夫默了一瞬,最终选择实话实说。

听了这话,先生倒没生气,只是摸了摸梧桐的树干,说:“总会越生长越好的。”

卫子夫面上应和,心里却不以为然,她认为但凡有一场大的风雨,这可怜的梧桐就会被风吹倒、被雨浇垮。

就在他们俩聊梧桐树时,卫青走到了子夫的身侧,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她要尽快说正事。

卫子夫心领神会,立刻向先生行了一礼,客气道:“妾听家弟说,先生曾为他相面。”

“是,所以呢?”

从见面到现在,他说话始终有一种话里有话的感觉,让卫子夫有些不舒服,但既是有求于人,她也没法计较,依旧是态度恭敬的对待。

“先生既会看相,当是博闻强识之人,小女子近日寝食难安,唯恐犯了什么邪祟,所以特来请先生相助。”

“是么?”先生看了卫子夫一眼,没多说什么,只道:“既然如此,那就跟我来吧。”

卫子夫自是同意,她跟着先生往屋中走,卫青见状,欲抬步跟随却被先生给拦住了。

“你,留下。”

卫青皱眉,“我留在外面,先生觉得这样合适吗?”

不只是卫青反对,卫子夫也是一脸迟疑,但先生的态度很坚决,“没什么不合适的。”

姐弟俩的介意是有道理的,毕竟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于理不合,但先生却不这么想。

“总归你就在院子里,你阿姊的嘴也没被堵上,我若有什么不敬之举,还怕不能得知?”

话说完,先生就傲然地站在一旁,大有不答应就把他们俩都赶走的架势。

卫青有点生气,想与其理论一番,但卫子夫略微一思索,却选择答应对方的要求。

她对卫青说:“这是先生的居所,我们来了就该遵守他的规矩。”

“阿姊。”卫青低声唤道,拉住她的手想把她带走。

子夫不肯,她递给青一个安抚的眼神后,把手抽了出来,转头对着先生说:“先生,请。”

先生颔首,做了一个迎的动作,让子夫先行,自己则是慢两步负责关门。

在房门合上前,他还对站在外面的卫青笑了一下,卫青也报之微笑,可等他一转身,青就冷了脸。

“啪”的一声,门彻底关上了。

先生走到案前,招呼卫子夫坐下,自己则是坐在了她的对面。

待二人坐定后,先生率先开口,他直接道:“你身上清净的很,没什么邪祟。”

听到这话,卫子夫眨了眨眼,只“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毕竟到底有没有招惹到邪祟,她自己心里清楚。

她来寻这位先生,其实是有更重要的事,想着要快刀斩乱麻,子夫就隐晦的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来意。

“是没有邪祟缠身,因为妾此来是为另一件事。”

“什么事?”

先生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卫子夫却觉得他对这一切洞若观火。

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诉说了起来:“是一个梦。在梦中,我……”

自侯府承宠到败绩自杀,卫子夫把前世发生的一切都假借梦的名义模糊的告诉了他。

在讲述这些时,子夫尽量保持着平静,可偶尔也会有一瞬克制不住的时刻。

她有些担心这会令对方会看出端倪,可先生的表情却一直是淡淡的,似乎并不为这光怪陆离的梦而感到惊异。

他只是仔细端详着子夫的脸,道:“你和你那弟弟一样的好面相,当是大富大贵的命格,或许这梦中的一切在不久后就会变成现实也说不定。”

卫子夫愣了一下,但先生的话还在继续。

“只是不知道,这对你来说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

“我——”

她答不上来,前世的种种浮现在心头,一时也说不清到底是欢欣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

不过在世人眼中,纵然结局寥落,但卫子夫也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她最初只是一个女奴,怎么看都不亏。

想到这里,她说:“谈不上好坏,冷暖自知罢了。”

卫子夫并没有继续剖析自己的心境,转而问起了她所真正关心的问题。

“先生,这个梦太过真实。”她委婉道:“这世上会有人跟我做一样的梦吗?”

这是个指向很明显的问题,但先生的回答却四两拨千斤。

他道:“这个我可说不好,再者,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

“可你并没有说只许问一个问题。”

“那又怎样?”先生靠在了身后的凭几上,双眼微阖,“来我这儿就要守我的规矩,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这话确实是自己说的没错,卫子夫没法反驳。

她心中气闷,只觉得这人实在太难伺。

可无论心里怎么想,卫子夫面上都不显露,始终是一副可怜模样:“我明白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但还是希望您能通融一二,这答案对我真的很重要。”

这话并不假,后日就是上巳了。

因为马上就要见到刘彻,所以卫子夫迫切地想知道对方是否也同自己一样死而复生,她也必须要在见到本尊前就确定这一切,这关乎她的身家性命。

为了能从此人口中得知有用的消息,卫子夫把姿态放的很低,言语也很真诚,给人一种示弱的感觉,可惜对方不吃这套。

“何必装腔作势?”先生嘲弄道:“我既有看相卜算的本事,还看不出你是什么人吗?”

“呵。”卫子夫冷笑了一下,一时竟有些厌烦上了面前这个难搞的神棍。

她正襟危坐,“你到底要如何。”

“恼羞成怒。”

先生语气玩味,“我不想如何,尊者最好也别为难在下。”

“哪里。”卫子夫轻轻摇头,“我现在人微权轻,哪敢为难您呢?”

“只是先生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

先生大笑了两声,并不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你不一定能入主椒房了,那我为何要帮你,有什么好处吗?”

听到“椒房”两字,卫子夫就知道这人并没有相信她的托词,恐怕也已经猜到那所谓的梦就是真实。

不过她也不慌,“好处没有,添点堵还是做得到的,我兄弟就在外面,你既说他是做将军的材料,那就该清楚他有制伏你的能耐。”

“怎么。”先生双手一摊,“你还要叫他把我绑了?”

子夫摇头否认了他的说法,“自古就未有为人奴婢者反过来欺负人的。”

“不过吗……说着,她粲然一笑,笑容还有点阴恻恻的。

先生一见便汗毛倒竖,心中警铃大作。

他的警惕也并不错,因为卫子夫的下一句话就是,“先生要是继续固执下去,那小女子也只好喊非礼了。”

“这样的话,先生就不愁以后的日子不热闹了。”

本文原创配角挺多的,毕竟不走前世线了,总不能还前世那几个老熟人圈子里打转,会认识很多新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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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钳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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