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森故意说得高亢，整个餐厅的客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瞬间，无数目光投射到了墨寒身上。
而其中，最不可置信，也无法回避的目光，来自刘绮梦。
墨寒百分百确定蓝森这家伙是故意的。他恼火不已，却无从反驳。
毕竟蓝森虽是刻意挑衅，说的却是实话。
“小寒，你有女朋友？”刘绮梦本就对墨寒刚刚的奇怪举止有些不满，听了蓝森这话更是愠怒。
和已有对象的男人相亲？堂堂刘家小姐，绝不可能忍受此等侮辱！
墨寒气急，刚想吼些什么，但当他扭过头来对上刘绮梦深邃的黑眸，突然像是被噎住了，所有愤慨和暴躁都被堵在了心里。
刘绮梦虽然容貌温和端庄，但她的眼神却寒凉森冷。
那是大世家里手握资源的女人才会拥有的气场，看似平静，却有着不由分说的威慑力。
墨寒想起了墨瑾的威胁，心中一悸，只好柔着声对刘绮梦解释：“我已经对她提过分手了，奈何她不愿意分。不过我想这也无所谓吧，毕竟对我来说，我们就是已经分手了。”
刘绮梦拧眉，心想这是什么怪说法。
“你女朋友是谁，电话多少？我现在就找她问问。”刘绮梦拿出手机。
“呃，这个……”墨寒汗流浃背，他只想快点把这事敷衍过去。
裴然冷眼望着慌张无措的墨寒，无奈耸耸肩。
由于他们的缘故，餐厅里的氛围凝重压抑了很多，外面排队的好些顾客见状都走了。
墨寒要和刘绮梦搞什么恨海情天都没所谓，但是影响到餐厅经营那可不行。
裴然把菜单递给忙碌的周澜，随即大步走到他们桌边，不卑不亢道：“不用打电话了，就是我。”
刘绮梦讶异不已，又似有所悟：“你就是小寒女朋友？你是叫裴然吧？等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在哪儿听说过……”
裴然不想多浪费时间，直接说道：“裴煊的私生女，在校园论坛上热度第一的那个。”
刘绮梦嗤笑：“原来如此，你是私生女啊，怪不得打死不愿意离开小寒，毕竟你要是进了墨家，这肮脏的身份指不定能洗得干净呢。”
裴然发挥所有的演技，装出和善的模样：“刘小姐，我并没有不愿离开，只是墨寒非要我在论坛上公开道歉才肯和我分手。我确实是私生女，但做错事的应该是裴煊吧？要道歉也该是他道歉。我不愿道歉，墨寒便咬死不分手，刘小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刘绮梦表情数变，怀疑地扫了墨寒一眼。
一旁看戏的蓝森闻言也绷不住了：“这是不想担上始乱终弃的坏名声，把锅甩给女方啊。”
裴然见墨寒和刘绮梦都不言语，便继续漫不经心道：“总之，如果你们肯安静下来，不再影响本餐厅营业的话，那我和墨寒现在就分手吧。”
刘绮梦看向对面深埋着头的墨寒：“小寒，说话。”
墨寒双唇一颤，万分苦楚地说：“裴然，难道你想和我分手吗？”
墨寒心底想着，只要裴然说一个“不”字，或许还能再拖延一下，而且就算是现在当场分手，之后也能再找补复合回来。
他记得裴然以前爱他的样子，他信她。
裴然答得异常平静：“我没有想和你分手。”
墨寒只觉心中有如清风拂过，喜悦丛生，他刚想开口，裴然却接了下一句：“也没有不想和你分手。墨寒，分不分手我根本不在乎，因为无论有你没你，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一番不带丝毫感情的宣告，将墨寒打入冰窖。
裴然她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她以前明明很黏自己，就算伤害了她，她也只会先反省自身有没有问题。
那么单纯乖顺的小白茉莉花，现在却赫然成了男人勿近的刺蔷薇。
裴然的这番话，餐厅里多数的客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们也立刻议论了起来。
“我嘞个霸气店主，心中无男人，开店自然神。”
“墨寒真可怜，感觉他女朋友根本就没爱过他啊，毫不在乎的。”
“这都不分手？这都不分手的话，墨二少就妥妥的舔狗了。”
无数话语传进墨寒耳里，他只觉心上万分刺痛，眼眶也一阵酸涩。他盼望着裴然能挽留，祈求，甚至是哭诉，可是这些都没有，裴然俨然变作另一个人，冷酷无情地降下对他的宣判。
还是说，裴然只是不想在刘绮梦眼前掉面子，所以干脆不争不抢，免得出丑态？
墨寒心里揪着，恼着，他竟有些恨自己生在墨氏世家，为了争个继承权必须不计代价。
否则什么同姓兄长，什么刘家千金，他要统统踹开，他只要拥裴然入怀。
“小寒？”刘绮梦见墨寒神色恍惚，唤了他声。
墨寒以手扶额，如晨雪般美丽的银发凌乱地挡住他的眼神：“那就分吧。”
蓝森嬉笑地盯着墨寒，有些戏谑道：“呦，这么爽快，不要求人家道歉了？”
“不要了。”墨寒像被吸走了所有的力气，疲惫地啜了口茶。
裴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又进入了厨房。
她没有闲工夫再陪豪门的少爷小姐玩这种无聊的恋爱游戏，她的妈妈还在忙，妈妈一定需要她的帮助。
蓝森望着裴然离去的背影，唇边勾起淡淡弧度，金褐的瞳仁里也染上玩味的光彩。
刘绮梦眼底的威严森冷尽数敛去，她又变成了那个仪态庄重、温文有礼的富家小姐。
只有墨寒低眉不语，久久地盯着茶水出神。
裴然刚迈进后厨便闻到一股浓稠的咖喱香气，淡淡椰子的芬芳萦绕其间，引人食欲大开。
接着她惊愕地望见妈妈正坐在一旁悠闲地品着热茶，而正在灶台前忙碌的，是一个高挑笔挺的俊秀身影。
“然然啊，快过来坐下歇歇。”周澜扬了扬手中茶杯，笑着对裴然道。
“那边有我沏好的红茶哦，请用。”夜伽的声音温润柔和。
裴然累了一天，自是身心疲惫，但她还是摆手道：“不了，妈妈你歇着吧，我还要出去给客人点单的。”
“然然，这小伙子真不错啊，听说还是你校友？手脚麻利得很，做菜也熟练不翻车，你不会是动用了什么私人关系说服他来应聘的吧？”周澜一闲下来，话匣子也打开了，欢快地问起来。
裴然有点窘迫：“没，我之前根本不认识他。我也挺诧异夜伽这么优秀的人才居然只甘愿当一个小小的餐厅服务生。”
夜伽闻言偏过头来，他那亚麻色的短发洒落在额上，衬得黑眸深邃又温柔：“裴小姐说笑了，我不过一介平平无奇的芸芸众生，擅长的也只是做做家常菜，所以进入餐厅工作是必然之选。对我来说，能被春澜餐厅青睐，才是受宠若惊。”
不愧是圣琉音学园编剧系出身，这说话的水平真不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周澜听了这一席话，简直是心花怒放：“唉，我这餐厅都开了七、八年了，一直生意平平，要死不活的，当时没钱，都不敢找你这样的服务生……”
裴然听着妈妈如数家珍般谈起餐厅的过往，心情也渐渐变好了些。
于裴然而言，这样简单的家常闲聊，其实比那些纷乱的豪门恩怨情仇更贴近幸福的滋味。
夜伽极有耐心，他一直陪周澜聊着那些琐碎的鸡毛蒜皮，手上的活计也没有落下，很快一锅椰香咖喱鸡便烹煮完成了。
黄褐色的浓稠咖喱汁浇盖在土豆块和胡萝卜丁上，一眼看去，深黄中透着隐隐殷红，好似沙滩上遗落着橘红的小贝壳。大小均匀的鸡肉块上裹着少许胡椒粉，因被煎过而油光瓦亮，外焦里嫩。
夜伽用大勺将微辣的咖喱汤汁拌了拌，一瞬间，甘甜清澈的椰子味翻涌而出，衬得那明艳的咖喱香愈发诱人。接着，夜伽拿出几个白瓷盘，将这一小锅咖喱均匀地分到盘中，再分别撒上少许香菜末，增色添香。
整个后厨热气氤氲，浓香扑鼻，满满都是平凡却动人的喜悦。
“一起去上菜吧，裴小姐。”夜伽垂眸看她，眼中笑意比椰香还撩拨人心弦。
裴然数了数桌上备好的餐盘数量，一共有六盘，但她记得点了椰香咖喱鸡的客人只有五桌。
“好像做多了一盘？”裴然嘟囔。
“啊，这个嘛……”夜伽的目光轻柔地落在裴然的脸庞上，“多出的那一盘是我为裴小姐和周女士点的，我来买单。”
周澜欣喜：“小伙子不错啊！那待会儿我们一起吃吧。”
裴然见母亲欢喜，便不推却，只是挑眉道：“别叫我什么裴小姐了，叫裴然就行。走吧，我们去上菜。”
裴然和夜伽一同端着椰香咖喱鸡，陆陆续续地给客人们上了菜。
而当裴然把菜送到墨寒所在的那桌时，她不免听到了刘绮梦和墨寒的聊天。
刘绮梦不带感情道：“我们的条件在世家里都算不上顶尖，但我们非常适配。”
墨寒礼貌地回应：“我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刘绮梦皱眉：“你哥哥怎么想我不在乎，现在是我们在商议要不要联姻。”
墨寒抿唇：“商议？你觉得我的感情是生意吗？”
刘绮梦诧异：“你是墨家二少爷，你的感情就是可被利用的资源，当然，我也是。”
墨寒：“……”
裴然不想再多听这些，她迅速把菜放到了他们的桌面上：“你们点的椰香咖喱鸡，请慢用。”
说罢，裴然赶紧转身走人。
墨寒失魂落魄地看着裴然。
刘绮梦夹起一块裹着咖喱汁的鸡块，漫不经心道：“小寒，我们交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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