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柳眉黑眸，婉约端庄，正是刘绮梦。
此刻她表情复杂，说不上来是不悦，还是不屑。
“刘小姐找我何事？”裴然本没有什么心情和她聊天，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口问道。
刘绮梦沉吟许久，却是淡淡道：“你的表现真不错。”
裴然抿唇一笑：“如果刘小姐是为了特意过来夸我，那就不必了，我表现得怎么样，我自己最清楚。”
刘绮梦偏了偏头，似在斟酌用词。
“我不是在夸你的演技精湛，或是台词功力过硬。”刘绮梦有些急躁地抚平旗袍上的褶皱。
裴然回想了一遍刚刚的表演，大致明白了刘绮梦真正想说什么。
“如果你是说我很懂随机应变……那也没办法，毕竟全学园这么多人都盯着呢，我又不能撂场子不演了。”裴然微微耸了耸肩。
刘绮梦扬唇浅笑：“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裴然懵了。
她不是想说这个？那她说的“表现”是指什么？
见裴然久久迷惑不语，刘绮梦皱紧了眉：“你还不懂？你以为我没看过剧本？你这般不按照剧本来演，把原剧的立意都扭曲了，你怎么还好意思继续装单纯小白花的？”
等等，这位未来的大导演不会以为是她故意演偏剧本的吧？
刘绮梦见裴然不语，便率直地把心里话都摊了出来：“明明《拥你于寒风》中更主动的是女主角才对，可是你却把司凉演绎成了清纯被动的样子，搞得墨寒也不得不配合你演……呵，你这即兴演出能力，确实是配得上表演系明星学员的称号呢。”
唔，该说是她身为导演的专业水平太次了吗？居然看不出来歪曲剧情的人是墨寒。
裴然本来演完舞台剧就累，现在更是毫无跟她细细解释的心情，直接怒道：“我有什么故意演歪原剧本的理由？刘大导演，你最好多练练你的水平，否则以后怕是连网剧项目都接不到。”
刘绮梦气得浑身颤抖，却怒极反笑道：“你以为别人看不出你的那点心思吗？你这个私生女，无非就是想借着这个剧本，跟墨寒尽可能多的亲密接触！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勾引他，就不怕在学园里落人口舌吗？”
裴然觉得很段话很熟悉。
应该是在原书里出现过。
原书毕竟是古早虐恋文，就是少不了身份高贵的女配特意跑来踩女主一脚。
但身心俱疲的裴然根本不可能有原女主那朵白莲花的脾气，她毫不给面子地说道：“谁想跟墨寒这个自私的男人亲密接触啊？要不是演戏，我甚至不屑跟他多说一句话！刘大导演，你要是搞不懂到底是谁在故意歪曲剧情，你可以问问其他参演同学，别用你稀烂的水平自作猜测。还有，你想拉我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不好意思我没空，我现在要走了。”
裴然扔下这句话就要离开。
不料刘绮梦再次拦在了她面前，神色慌张：“那场戏演成那样，是墨寒在滥行私情？”
裴然没好气：“你不如直接去问他。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刘绮梦皱眉：“什么男女朋友？墨寒他根本没答应。”
揣摩了好一会儿后，刘家千金又自嘲地笑了笑，恍然轻声道：“原来如此，这就是他不愿答应我的原因？他真的爱上你了。”
裴然惊诧不已：“你是说墨寒？墨寒他爱我？哈，他不是恨不得杀尽天下私生女吗？”
裴然用词很激烈，刘绮梦的态度却从挑事的高高在上转为了古井无波：“你想想他为什么要把剧情演成那样，而且还演得那么投入动情。”
裴然愣了愣。
她在感情上一向很木讷迟钝，或者说她从来懒得去思考这些，直到现在她才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刘绮梦接着道：“他不是演的，他就是爱上你了。他的职业道德素养又不足以让他克制住自己。”
裴然呆若木鸡，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想起了两天前她吃到的椰香咖喱鸡，原来那纯粹美好的味道原来是出自墨寒的真心，而非演戏演出来的假意。
惊愕。惊愕之后，是强烈的恶心厌弃。
裴然不能接受墨寒在舞台上借着演戏之事，对她施行完全出于私人感情的暧昧举止。
刘绮梦观察了一阵裴然的表情，又试探道：“不过，看样子……你对墨寒倒是毫无爱慕之心？”
裴然冷言：“我永远不会爱上这么自私又懦弱的人。”
刘绮梦小退一步：“抱歉，一直以来是我误解了。我以为是你还吊着墨寒，所以他迟迟不愿答应和我谈恋爱。”
裴然叹息：“你要是真的喜欢他，那你就以正当手段追求他，别再当刻板的挑事女配了。”
刘绮梦讶异挑眉，随后轻蔑一笑，语气轻薄：“喜欢他？谁会喜欢那个无能的男人?我选择他不过是母亲之命，因为母亲看重墨家的几个项目。我和他之间，从一开始就是谈好了的交易。”
裴然耸肩：“好吧，既然这里根本没人喜欢墨寒，那我们俩也继续各走各道。”
真可怜，好小丑的男人，根本没有任何人爱着他。
但……裴然不会心疼任何男人。
“祝你演艺生涯顺利，餐厅红红火火。”刘绮梦转身便走。
“祝你早日和他达成交易。”裴然也迈开步子，继续往换装室而去。
两个满心只有事业的女人分道扬镳。
而在她们刚刚所站位置的不远处，墨寒正专注凝视着裴然的背影。
裴然方才说的那些话，墨寒都听得清清楚楚。
墨寒心底五味杂陈，痛苦、惆怅、恍惚，无数情感剧烈翻腾，一言难表。
他紧紧握着右拳，指甲掐进掌心，红得几乎泛血。
而在如此的痛苦中，墨寒可耻地意识到他仍不愿放手，他还眷恋裴然在舞台上给他的甜蜜。
即使那是虚假的。
裴然在去换装间的路上遇到了洛星雅。
洛星雅的红发很乱，妆也花了，精疲力竭，满脸没好气。
“墨寒他有病吧？要不干脆我打个电话给墨瑾，让墨瑾把他这小畜生领回家去教育教育？”洛星雅穿着高跟鞋，由于愤慨，她走路的声音清脆响亮，老远就能让人听见。
“哪用你特别去打电话？今晚可是有舞会的，墨瑾大概率也会来参加。”裴然道。
圣琉音学园典礼的夜晚会通宵举办舞会，届时不只是本校师生会参加，就连校外的各界名流、影圈大咖也会出席。
“天呐，他到底在演什么！好好一个纯情浪漫剧，演成啥样了！”洛星雅把假睫毛扯掉，尽情地翻着白眼，“然然，真的是辛苦你了，他搂着你又亲又摸的，这绝对不是剧情需要啊！”
裴然回忆起台上发生的事情，有些不适。
她也知道在这种古早虐恋文里，男主们总是动不动就和女主肢体接触，从来不顾女主的意愿和感受，还要被作者美其名曰“暧昧”“强取豪夺”。
最后女主还要美滋滋地贴到男主身上去，仿佛苦难熬尽，爱情就是对她们的奖赏一般。
裴然并不打算再给墨寒任何甜头。
但既然裴然知道了墨寒爱她，那墨寒于她的意义便还有作为调料罐的意义。
对男人就应该物尽其用。
裴然想着，又听着洛星雅的吐槽，不知不觉间，换装室已近在眼前了。
裴然正要加快步伐，身旁却突然传来一个软糯可人的声音：“两位美人等等！”
裴然侧眸，看到微笑的蓝森。
疑惑的目光投来，蓝森当即解释：“洛家大少爷正在找你们，请往他的工作室一趟。”
裴然疑虑了片刻，但想到这毕竟是洛明修的邀请。那个禁欲酷哥肯定是有什么正经事，否则必不会随便把人叫去他的工作室。
裴然、洛星雅和蓝森三人一路同往服装设计系而去。
洛明修的工作室虚掩着门，洛星雅毫不避讳地推门而入。
那俊朗成熟的男人正坐在沙发椅上合眼歇息，此刻被惊动，便是缓缓张开双眸，望向来人。
洛明修黑曜石般的瞳眸中倒映出裴然的脸颊，他正了正眼镜道：“你们二位的舞会礼服已经做好了，试穿下是否合身吧。”
说罢他起身，从一边的衣架上拿起两套盛装。
洛明修将一套缀满金粉的银色欧式公主裙给了洛星雅，又将一条简约优雅、版型华美的月白色蓬蓬裙给了裴然。
“哇哇哇，没想到哥哥真的能做出来，我当时只是随便说说的。”洛星雅如获至宝，捧着裙子便钻进了试衣间里。
裴然拿着自己的裙子道了个谢，也欲往试衣间里走去。
“稍等。”洛明修淡淡道，“你的衣服有点难穿，我来帮你。”
“啊……帮我穿？这会不会不太好？”裴然有点排斥。
洛明修沉默少顷，又垂眸冷淡道：“是我口误。只是我指导你怎么穿而已，讲完注意点我就走。”
裴然没意见：“那好吧。”
洛明修点点头，顺手推开试衣间的门，正要让裴然进去，洛星雅的呼救声却突然响起：“哥！哥！你快进来，这衣服怎么有点不对劲？难道是我穿错……”
洛明修顿了顿，问道：“我现在可以进来么？”
洛星雅弱弱地：“可以……我没露什么**部位……”
洛明修回头看了一眼裴然，又扫了一眼站在门口无所事事的蓝森。
蓝森金褐色的眼珠溜溜转，先是接住了洛明修探寻的目光，又意味深长地落在了裴然身上。
他突然福至心灵，娇嫩的双唇勾起灿烂的弧度：“我看过裴然那套礼服的设计图纸，我来教她怎么穿吧。”
“这样倒也行，你说呢，裴然小姐？”洛明修征询裴然的意见。
裴然看了眼蓝森，知晓这花心阔少什么德性的裴然神色一凛，语气也染了些震慑意味：“只要他管住眼睛和手。”
洛明修认为这至少是“不反对”的意思，便不再多问，迅速进了洛星雅的试衣间里。
蓝森则想到终于有了个凑近裴然的机会，光顾着心花怒放了：“别担心，我怎么可能会做那些出格的事？我这人……”
“你这人风流成性，就是个祸害人的腌臜纨绔。”一个清冷高傲的声音打断了蓝森。
“谁？”遭到恶语评价的蓝森愠怒。
他扭头，望见墨寒行步如飞地走来。
墨寒俊美的脸庞如吃了酸涩柠檬那般，紧紧拧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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