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好，春天妙，春光好得呱呱叫。”
叶苏合心情大好，一蹦一跳地走在路上，春天将至，路边野花十分给面子地展开笑脸迎接。
就是身旁的小朋友没什么笑脸。
“诶，”叶苏合眼睛看到什么突然停下脚步。
路边绿色的草丛里，六七个小红果围在一起，一簇一簇地卧在绿叶上方，十分诱人。
还真成功诱惑到人过。
那人就是——
五岁的叶苏合。
当叶苏合路过八百遍野果后，实在忍不住偷偷摘下来吃，一吃下去就开始担心会不会有毒，会不会像白雪公主里的毒苹果一样，吃进肚子就一命呜呼了。
哭着跑回家非拉阿嫲帮忙找王子过来待命，一旦倒下就立马把她吻醒。
阿嫲被气笑了，把她脑袋推开：“你这小孩天天想什么？那就是路边的野果子，没毒！就是脏，也不洗洗再吃。”
叶苏合还是不信，她捂着自己扁扁的肚子，感觉被吃下的红果子在滑入肠道的那一刻长出手和脚，变成十分狡猾的果子精，扬言要与叶苏合同归于尽！
“不行，阿嫲，你快救救我！”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阿嫲的大腿开始哭，哭得阿嫲怀疑哪天她死了叶苏合大概也不能比这伤心了。
最后阿嫲受不了叶苏合这个麻烦精哭天喊地，跑去夫人庙里求了张符。她拿着新鲜出炉的符从叶苏合的头顶扫到脚底，重点在她的肚子上停留。
然后一把将其点燃，烧至一半时扔进碗里，水浇灭了火光，黄色的符只剩一堆灰烬躺在水底。
“这叫符水。”阿嫲神圣地端起符水，“喝了它！”
叶苏合赶紧擦擦眼泪，信以为真，恭敬地接过来。
她和阿嫲对完眼神，像是准备斩妖除魔的大师一样等待最佳时机，听到阿嫲一声令下：“果子精！速速离开我孙女肚子！”叶苏合立刻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过来，”叶苏合对沉默一路跟她到处走的崔棹说，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你要不要试试这个果子？可好吃了。”
叶苏合开始骗小孩了。
崔棹看了她一眼，城市孩子哪见过乡下的野果子，被教育过不能吃来路不明东西的乖小孩义正言辞地拒绝：“不。”
“真的吗？”叶苏合故意把表情做得无比夸张，把果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这可是吸收了天地灵气的仙果，只此一丛！”
崔棹终于露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一个表情，他有点好奇地问：“真的吗？”
叶苏合就欺负城里小孩没见过世面呗！
她一脸真诚地点头，“真！”
崔棹似乎被说服了，小孩子终归是小孩子，对探索世界的好奇胜过了一切。
他小心翼翼地摘下两颗，拿出面巾纸认真擦拭一遍，把果子表面的灰尘擦得干净发亮。
“给你。”崔棹递给她一颗，另一颗放进自己嘴里。
说来也奇怪，叶苏合长大以后再也没见过这果子了。明明随处可见的野果子，是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呢？
叶苏合接过来扔进嘴里，大孩子也抗不过好奇心。
事实证明——好奇心害死猫。
咬下的那一刻，果子里面的汁液喷涌而出。多汁是多汁，就是怎么这么酸啊！
叶苏合皱着眉头看崔棹，发现崔棹也被酸得整张脸皱巴巴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找补道：“先酸后甜，酸中带甜，你再品一品。”
崔棹也跟着笑起来，不是因为尝到了迟来的甜，而是看到阳光下叶苏合被果子汁水染红的舌头。
提问：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带五岁小孩能玩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叶苏合很久了，虽然她现在待在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身上，个子还没桌子高，但是皮下是二十一岁的叶苏合啊！
这代沟多了去了，十条大马路都赶不上。
“崔棹，你平时都喜欢玩些什么啊？”叶苏合拉着他的手问。
他仍然没什么表情，认真思考了一下她的问题，回：“看书、练琴。”
“……”
石头溜出来问：“这孩子好乖哦，那你们以前都玩什么？”
“玩什么……”叶苏合回忆了一下，似乎找到了点不太好的回忆，她嘿嘿两声，摸了摸鼻子：“那可就多了……”
叶苏合对这个城里来的小孩情感是很复杂的。应老爸要求乖乖到张爷爷家找这小孩玩，自来熟的她到他面前连连败退，吃了一个又一个的败仗。
“你叫什么名字呀？”叶苏合亲昵地凑过去问，“我叫叶苏合，我爸妈叫我阿合，小伙伴们叫我叶子，你有没有什么小名啊？”
他似乎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往后躲了两步：“我叫崔棹，没有小名。”
“崔棹，好难叫的名字……”五岁的叶苏合人小鬼大，话可会讲了大字却不识几个，“那我给你取个小名吧！叫阿棹好不好？”
叶苏合想，既然要和他成为朋友吓跑魔鬼面具，那她是一定要认真对待他的，朋友怎么能直呼其名没有亲切的小名呢？
崔棹点点头，看着依旧没什么波澜，不过对于这个小名好像挺满意。每次叶苏合叫着“阿棹阿棹”，他嘴角就会微微勾起，就那么一点点小幅度，他肯定以为自己藏得特好，没想到还是被叶苏合看到了吧！
“叶子！我们要去抓毛毛虫你去不去！”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手里拿着空矿泉水瓶，在张爷爷家门口喊她。
叶苏合着急得很，问眼前的小孩：“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抓毛毛虫？”
她想和崔棹玩赶走脸上的魔鬼面具，但她又想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捉毛毛虫。
纠结不了多久叶苏合就一拍胸脯决定了，趁着崔棹还在思考什么叫捉毛毛虫就拉着他的手跑出家门，高声回应：“来啦来啦！你们等等我！”
捉毛毛虫这个游戏还是阿公带着她玩的。
叶苏合家后院有一片成色不错的土地，阿公就往上面洒了家里常吃菜种的菜籽，每日悉心照料着。不料有一天美美等着收成的他竟发现，他宝贝的菜叶上平白无故多了几个圆圆的小洞。
他当即立下带着叶苏合组成捉虫大队，立誓保护菜叶子安全。
阿公告诉她，“这毛毛虫和我们一样，白天活动晚上休息，所以阿合晚上要乖乖睡觉白天才有精力捉毛毛虫。”
叶苏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她昨晚激动得睡不着觉，被妈妈说了好几次毛毛虫跑不了才安心入眠。
阿公打头阵，轻悄悄地在草地里灵活走位，叶苏合没想到阿公的步伐可以如此轻盈，像电视里能飞檐走壁的大侠一样，此时的阿公仿佛披上厚厚的铠甲，手中的木棍变成闪着银光的利剑。
太酷啦！叶苏合呆呆抱着空矿泉水瓶看，嘴巴崇拜地张成o字，继续独自热血沸腾，中二十足地打气：自己要更努力才是啊！
“阿合快来，”阿公站在一棵菜面前不动，小声地招呼她过来，“阿公找到了。”
叶苏合学着阿公的走法过去，屏住呼吸看着他用木棍挑起上面遮挡的嫩叶，露出下面一条毛毛虫，身体一节一节的，青色外壳上面还带了点黑，正努力地扭动柔软的身躯试图逃跑。
呔！小虫往哪里跑！
阿公带着叶苏合把空矿泉水瓶放在毛毛虫前进方向的终点，用敞开的瓶口对准它，对陷阱一无所知的毛毛虫就这样慢慢地蛄蛹进瓶子里。
阿公指挥叶苏合收网关盖，就这样，捉虫分队擒获吃菜毛毛虫一只。
叶苏合新奇地把矿泉水瓶高高举起，抬头用眼睛认真打量里边的家伙，虽然被截获它仍然顽强不屈地蠕动，光下浑身的细毛都使着劲儿，怪不得叫毛毛虫呢。
叶苏合隔着瓶子点点它的脑袋，它受惊似的往旁边挪一下，叶苏合又点点，它就又快速挪一步。
没想到崔棹第一次见到毛毛虫也是这样，叶苏合见他谨慎地碰碰瓶身，被逮住的毛毛虫往旁边移一下，他就悄悄地露出笑容。
接着不动它了，放置在地板上静静地盯着看。
崔棹从小到大对待喜欢的事物都是如此，他会珍视地收着，摆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静静地盯着看。
有一年生日叶苏合送了他最喜欢的拼图，崔棹是个极有耐心的人，面对叶苏合玩两下就嫌烦的拼图，他却爱不释手，说最享受的便是把东西一点点还原的过程。
“你怎么老是盯着看呢？”叶苏合不明白为什么拼完还要裱起来看。
崔棹抿着嘴笑了笑，不说话，眼睛继续盯着看。
想起旧事叶苏合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默不作声地走过去蹲在他身旁，也盯着看。
半晌，叶苏合说：“阿棹，叫你阿棹好不好？”没等他反应继续说：“我阿公跟我说，毛毛虫现在看起来不太好看，以后是会变成漂亮蝴蝶的。它的外壳会慢慢变老变硬，然后从湿漉漉的皮囊里爬出来，最后变成蝴蝶飞走啦。”
这是阿公当时给叶苏合讲的，她听得似懂非懂，就明白一件事，不能欺负人家毛毛虫丑，它最后是会变成美丽的蝴蝶的，还能飞呢。
后来她才学会有个词叫作破茧成蝶，只要愿意每个人都能破茧成蝶，摆脱恶心的躯壳化身成美丽的蝴蝶飞向想去的那片天空。
她不知道的是，原来在很早之前，阿公就已经告诉过她了。
她不确定崔棹能听懂多少，但仍然把小时候阿公说的那套搬出来。叶苏合不希望他被困在潮湿黏腻的外壳中，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丑陋声音长大。
当年的叶苏合不知道这个体面的城里小孩为何而来，但现在的叶苏合知道，他背着不体面的外壳前来，像未成蝶的毛毛虫有着令人嫌弃的躯壳，到这个未曾谋面的地方，和第一次见面的外公生活在一起。
即使把耳朵捂住，也能看到每个人眼里数不清的探索、议论和同情。
因为他是离开妈妈一个人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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