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重新进入流程，这并不算是最终成功。”费利佩看着那双眼睛中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光芒，然后再次开了口，“你父亲已经死去多年，他的笔录依然还在。即使塞特愿意帮你，另外几位审讯官也不会轻易承认自己当初在伪造的笔录上签了字。当年的整个证据链伪造得虽然并不算完美，但是本着‘已经是死刑犯了，不用在意多一条还是少一条罪名’的心态，大多数人潜意识里不会愿意多加思考这件事情。假如你要重审，那必定是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极大的精力的。”
“你要什么？”雷拉这回反应极快，听出来费利佩似乎是不愿意白白帮他这个忙，“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同意帮我。”
“不，我不是在和你谈交易，我是说，我没办法帮你申请。”费利佩双手放在膝盖上，“魔法师公会在现在的会长接手的时候整个儿一团糟，重新整顿，还有其他事务，实在是太多事情了，我不可能分出精力来处理这样一件案子。”
雷拉的情绪在这几句话里被牵引得如同在惊涛骇浪上颠簸的帆船，他猛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费利佩，半张着嘴，却没说得出话。
“所以，来成为特务部的部长吧。”费利佩微笑了起来，“假如你当上了部长，那就可以自由地去做了。和明面上魔法师公会不同，特务部选择部长的机制相当简单，只要大部分特勤官认可我指定的人选的能力，就可以成为部长。”
这回不只是雷拉，就连塞特也目瞪口呆，露出了一个瞠目结舌的表情。
“……怎么让他们认可我的能力。”雷拉干巴巴地问道，或许是在一无所有的绝境中待得太久了，当遇到好事的时候，他的语调反而有点退缩，“我……我除了会打架什么都不会。”
“塞特特勤官的战斗能力在特务部上个季度的考核里排名第十九，你刚才再二十分钟以内打败了他。”费利佩扭头看了塞特一眼，“你的战斗能力毫无疑问已经差不多合格了，所以你需要点别的，组织和规划，还有魔法力的使用，一些大型魔法的构建，这些都可以学，不过你要做好准备，你需要学习比一般的特勤官更多的东西，也会比他们更加辛苦。”
“好。”雷拉静静地盯着费利佩，像是在盯着一颗或许一眨眼就会消逝的流星。
“还有专项，你有什么特别想学的技能么？我刚才和你打的时候，大概感知过你的魔法力，没有系统学习过，还很散乱。”费利佩认真地想了想，“比如医疗专精，或者器械制作专精什么的，要是有想学的，我去给你找个好的老师。”
“暗杀。”
这个词语脱口而出的时候，雷拉自己都愣住了。他突然意识到，在自己心里，其实已经知道光靠这些人手和组织，根本不可能复仇。他定了定神，补了一句：“我知道要成为部长一定很难，假如不行的话，我会自己去杀了他，我依然感激你。”
费利佩略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毛：“暗杀……这就有点巧合了，我恰好认识一个合适成为你老师人选。我姓罗贝坦，贵族院毒蜂家族的罗贝坦——就是那个以盛产暗杀部队出名的家族。就和游离于各种族法律之外的雇佣兵一样，其实暗杀者们暗中也有类似的组织，而现在已经退役的杀手中公认最好的一位‘毒藤’格洛瑞亚，就是我姑母，她确实也提过，她想养孩子了。”
雷拉的眼神灼热了起来。
“我可以给你引荐我的姑母，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得知道。”费利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转头笑了笑，“我姑母说，她想要女孩子——不过只要在她跟前是女孩子就行。”
雷拉张了张嘴，没理解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就是说，假如你愿意穿上裙子，化好妆去见她，她也会把你当女孩子来教。”费利佩想了想，“不过对应的，假如你要使用她教你的技术，也还是要以女孩子的身份。我想这对你大概是很难的，所以还是……”
“我去。”雷拉在这一句话没说完的时间里就做出了决定。
费利佩合上了嘴，神情慢慢地变得严肃起来：“我不是开玩笑的，假如你违背的话，格洛瑞亚姑母大概会直接杀了你。她离开家族太久了，即使是我父亲也不可能在她的私事上违背她的想法。”
“我知道。”雷拉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撞击胸腔的声音，“我……就像你们说的，我长得很好看。我可以扮成女孩子的样子，一直到我学完用完为止。”
费利佩这回安静了有一会儿，然后才开了口：“那我会召唤一个契约精灵，签订一个契约，在你成为魔法师公会特务部部长不再需要那个技术、或是姑母去世、再或者是你成功暗杀杀死你母亲的凶手，这三个条件其中任意一个达成之前，你都要穿着裙子，以女性的身份生活。”
雷拉用力地咬住下嘴唇，一直到尝到了血腥味：“好。”
在契约精灵出现在召唤法阵里的前一刻，他听到费利佩开了口：“你或许还有更多选择，雷拉，你的人生不只是那一个案子。”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伸向了刚刚出现的契约精灵。
————
蕾拉坐在听审团席位上，看着陪审团经常长时间的商议之后终于回到了座位上，公布最终结果。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虽然他知道在场几乎每个人都在偷偷地观察他的脸。
法槌落下的时候，记者们记录水晶的光芒几乎要淹没整个听审席。被告人在参与调查彭迪思案的过程中，多次试图与罗伯特·彭迪思的情妇发生关系并强行将其带回奥斯库特，遭到拒绝和奋力抵抗之后他杀死了该名女性，并将责任栽赃给了彭迪思本人。一级谋杀罪成立，加上后续一系列伪造证据等恶行，主犯被判处死刑，参与后续伪证的人员全部有罪入狱。
因为牵扯人数太多，宣读结果的过程如此漫长。蕾拉远远地看着受审席位上的那个男人脸上强撑着的体面，以及那之下掩不住的狼狈和惊惶。他听到了对方的律师还在大声向着记者们说他必将上诉到底，可是所有经历过庭审的人都知道，这个已经被翻案的案子，要再改变结果几乎不可能。
塞特坐在记者团斜后方不远的方向，和他现在的搭档克拉夫特特勤官一起。蕾拉侧过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塞特的脸——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似乎对于自己多年前收到的不公正待遇已经毫不介怀。
事实上，这就是塞特想要的结果，通过程序正义来获得正确的结果。蕾拉意识到费利佩和塞特是对的，比起暗杀之后让主犯以“牺牲”的理由死去，似乎这一条路更加正确。
也更加漫长。
审判结果已经结束了，蕾拉听着记者们不断向着庭审各方涌去，不断地询问彭迪思和他的情妇、以及整个案子的细节。他闭上了眼睛，想起来进入特务部之后的很多年里，费利佩私下里和自己谈起这个案子的细节、建议自己有机会从什么地方开始寻找证据时候的样子。
——只有他一个人，称呼母亲为父亲的爱人，而不是情妇。
蕾拉拉起了衣领，混在人群里从法庭侧门离开。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塞特和克拉夫特不知何时也溜了出来，跟在他身后。
“费利佩部长当时是真的没办法帮我翻案么？”蕾拉轻声问了一句，“还是说，他只是想给我一个自己做完这一切的机会呢？”
“我不知道。”塞特一板一眼地回答，“我听到路易会长问起来的时候，费利佩部长说过，他猜到你是彭迪思的儿子的时候，追查过你逃出奥斯库特之后建立新组织的事情，认为你很有能力，也很擅长忍耐，甚至可以说在各方面都是非常优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才。”
“哈。”蕾拉吐了口气，对这种官方到让人牙酸的说辞不屑一顾。他安静了一会儿，“你知道么，我的父母亲在死神像下宣誓过结婚。”
塞特侧过头看着他。
“虽然法律上并没有登记，不过他们是夫妻。”蕾拉紧了紧领子，重复了一遍，“不是罪名里说的什么情妇，是妻子。我知道我父亲是个恶徒，他的死刑是他罪有应得。但父亲不会杀死他的妻子，我的父母是我见过的最相爱的夫妻。”
塞特伸出手，非常生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查看案卷的时候，看到了当初卧底到父亲的组织里、得到过父亲信任的那位特勤官，案卷有一处对话忘了要遮掉他的名字。”蕾拉吐了口气，“原来费利佩部长还是新人的时候，曾经也出过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啊。”
塞特的手僵硬了一下。
“其实不算意外，费利佩部长和我分析等我有了权限应该怎么翻案的时候我就想过，为什么他会对这个案子的细节这么熟悉。”蕾拉伸出手，天空中有一点下雨，几滴雨水落到了他的手心里，“你知道么，刚才法槌落下来的时候，我才突然感觉到了——父亲和母亲，还有费利佩部长，原来都已经死了。我已经不能去问父亲为什么要犯下罪行，也不能去和部长发脾气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一件事——他们都已经死了，都不在我身边了。”
“你还活着。”塞特笨拙地回答道。
“是啊。”蕾拉仰起头，看着天空中堆积着的乌云，“我们还活着。”
蕾拉的番外完结。
过两天（这是个虚指，代表几天后！）应该还会有番外和中短篇（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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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个人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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