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吹啊，老师找你来呢，是想商量一件事。平时我看你挺乖巧安静的，所以想安排你坐到裴永飞前面去。裴永飞这个人，脾气不太好，班上好多人对他有意见。你坐他前面可能好一点，怎么样？”
林吹站在陈老师的办公桌前，眼睛无神地盯着黄褐色办公桌的桌角，她在想这个桌角不是尖的，而是圆的。
“……本来换座位这种小事应该是你们自己去处理的，但是这两天总有人来找我抱怨，希望我能换一换座位，所以我想着还是换一换比较好。当然，这是暂时的，我会找裴永飞谈谈的，让他注意个人卫生。你先坐他前面一段时间，后面我再换人，好吧？”陈老师因为林吹的不回话，脸上透露出一丝不耐烦，但他没有明显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绪，稍稍停顿了几秒，他又继续说道。
“嗯。”林吹看向陈老师的脸，低声应和道。这次她被陈老师下巴底端青黑色的胡茬吸引了目光。她的神思又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你明天下午自己主动去和她换座位，别让其他同学知道是老师叫你换的，明白吗？”陈老师听见林吹同意了，神色舒缓了许多，说话的语速也随之变慢了。
等到林吹去找那个女生换座位，坐在女生后面低头玩手机的裴永飞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迅速抬头瞥了林吹一眼。
林吹显然没有注意到玩手机的裴永飞，她在女生座位附近站住，一闻到那股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就眉头微皱，却又马上松开了，她的脸色变得比平时还要冷淡几分，脸上似乎带了点不满的情绪。
如果不是陈老师昨天私下里叫她去办公室谈话，也许她根本不会坐到这儿。但她仅仅是因臭味产生一些不良情绪罢了，不论是在和陈老师对话那会儿，还是现在换座位的时刻，她不想真正去拒绝或改变什么。她打算忍受下去，直到老师有新的安排。
第二天早自习下课后，林吹去食堂吃完早餐，回来看见自己的同桌又变回周晓晓时，林吹呆愣住了。虽然在这个时刻，裴永飞恰到好处的不在教室，难闻的味道也被他一并带走了，但众所周知，坐在裴永飞身边可算不上什么好事，甚至她自己才坐到这个位置只过了一天，就有点受不了了。可是周晓晓重新坐在她身边的位子上的那一刻，她脸上充满了笑容。
那是一个最平凡，最普通的微笑，林吹不知道的是，这笑容是为她而绽放的。
除了感到奇怪以外，不知为何，林吹看到周晓晓的笑容时，一刹那间，内心突然重现了曾经林珠给她带来的温暖和感动。
“这是老师的安排吧。”林吹忽然想到。干涸的心泉像是重新接受了来自外界的点滴浇灌，好不容易有了点活过来的起色，却又如烛火一般，风一吹瞬间熄灭了。
周晓晓微笑着冲林吹招了招手，并像之前一样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她看见林吹露出她此前从未见过的呆愣、惊讶的神情，心底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可是这来自心底的笑意并未持续多久，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吹望向她的眼神刚才还那么有神气，现下却消失不见了，她的眼神又是平常那般黯淡无光。
“早上好。”林吹态度冷淡地回应道。
周晓晓的笑容慢慢变浅了，她冲林吹点点头，不再多话。两人还是从前的相处方式，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短暂的高兴过后，周晓晓还得苦着脸面临换座位给她带来的新烦恼。
没换座位前，她跟坐在她身边的同学关系混得很熟了，换座位后，就等于去了一个新环境，需要重新处理人际关系。这是周晓晓最苦恼的事，她跟裴永飞这边的同学接触的最少，要跟他们打交道，周晓晓感觉有点难。而且她和林吹一样，一直在忍受这里的臭味。到第二节课下课，大课间休息时，周晓晓实在忍受不了了，就跑到教室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去了。过了两三分钟，周晓晓回到教室，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鼓起勇气朝裴永飞提出了建议：“裴永飞，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个人卫生呢？”周晓晓是好声好气地说话的。
裴永飞的同桌高良耳朵灵敏，前一秒还在和别人聊天，后一秒就看向周晓晓，露出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裴永飞低着头玩手机，没有回应周晓晓的话。
周晓晓感到有些难堪，但她没有退宿，坚持把话说下去。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尽量面带笑容，把音量提高了一节：“裴永飞，请你、注意一下个人卫生好吗？”
“哎，裴永飞，我们的新前桌跟你说话呢，你理都不理别人一下啊！”高良用胳膊肘戳了戳裴永飞，笑嘻嘻地说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裴永飞头也不抬地说道。他的声音冷漠得像一块石头。
“周晓晓，算了吧，这家伙谁也说不动！”高良无奈地摊了摊手。
周晓晓露出了挫败的情绪，坐回了位子上。
“如果劝说有用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林吹突然插嘴道。
周晓晓闻言看向坐在身旁的林吹，林吹一手撑着脸，偏着头望向窗外，仿佛刚才出声讲话的人不是她。
“也许吧。但我真的不想一直忍受下去。如果可以改变，我就尝试去做。”周晓晓的精神很快恢复了不少，她一脸坚定地说道。
林吹后续不作声了。她不想过多表达什么，能说出一句忠告给她，这已经是她目前所能给予周晓晓最大的支持了。她以为周晓晓只是说说而已，即使要采取行动，周晓晓也会缓几天。
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大部分同学跑去吃晚餐了，教室里只剩下少部分人，周晓晓这次她抓住机会，转过身，趁裴永飞放下手机时开了口，又一次提醒裴永飞注意个人卫生。
裴永飞抬起了那张圆润宽阔的脸，一双没有爱、没有蕴含希望的眼睛直视周晓晓。这双眼睛看上去苍白凉薄，透露着冷漠和荒凉。
“说那么多你烦不烦啊？”
周晓晓一时语塞，事先准备好的笑容也僵住了。
林吹下课了没有走，还留在座位上写写画画，听见裴永飞不善的话语，她放下手中的笔，像是在静静等候着什么。
“裴永飞，我只是希望你能改善一下个人的卫生情况。”周晓晓神情略带慌张地说道。
裴永飞双目紧紧地盯着周晓晓，他面露凶光，威胁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妈的，别来烦我，不想坐就别坐！不然……”
“咚！”裴永飞一脚踹倒了同桌高良的椅子，高良不在座位上，他这个时候去食堂吃饭了。裴永飞这一举动惊得其他在场的同学退避三舍。
周晓晓也被吓得脸色发白，不敢说话了。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周晓晓的手腕，那只手轻轻一拽，及时把周晓晓的神思拉回了原位，裴永飞带给她的恐惧感渐渐褪去了。
周晓晓回过神来，扭头看了林吹一眼，意识到是林吹帮了她一把。而林吹拽了她一下之后，就迅速把手收回去了。
裴永飞的目光在林吹和周晓晓两人身上来回流转了一圈儿，看到周晓晓流露出畏惧的眼神，便站起来走出了教室。
裴永飞出去没多久，高良又进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惹裴永飞了？”高良双手揣着裤兜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一眼看见自己的椅子凄惨地倒在地上，又发现裴永飞不在座位上，周晓晓的脸色也不太好，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周晓晓勉强笑道：“没什么，我去吃饭了。”“谢谢你，林吹。”周晓晓离开了教室。
“周晓晓干吗多管闲事，去惹裴永飞这根刺呢？”高良好像对于自己的椅子被踢倒在地已经见怪不怪，他心平气和地扶正椅子，说道。
林吹没有搭理高良。
高良坐到椅子上，身子向后一仰，翘起二郎腿，说：“我可真搞不懂你们，放着原先的好座位不坐，跑这儿来受苦。你们可别妄想着改变裴永飞，他初中比这还恶劣。我和他初中一个班的，那儿会他经常一言不合就打架，脾气冲。现在算是比较好了，他不打人了，改专门吓唬人了。呵呵！”
晚自习之前，周晓晓和裴永飞先后回到了教室。亲身经历了被裴永飞警告后，周晓晓对裴永飞更加避而远之了。至于让裴永飞改善个人卫生情况一事，直到这个学期结束她都不会再提了。
此后，周晓晓在寝室里和苏梦她们聊天谈到裴永飞时，说了一句类似感叹的话：“裴永飞无药可救了吧？”她平常不敢说别人不好的话，唯独裴永飞成了例外。她是彻底厌恶裴永飞了，但她与其他讨厌裴永飞的人一样，不敢明着表现出来，只敢背地里说几句。她也不敢用十分侮辱性的词汇去辱骂裴永飞，只是小声重复以下几句话：“裴永飞能不能注意一下个人卫生呢？”、“裴永飞太凶了，我觉得很可怕。”“裴永飞无药可救了吧？”。
幸好有林吹在身侧，周晓晓才不至于很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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