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A大，608宿舍。
“阿桥！这说不定是我们宿舍最后一次集体旅行了，你真不去？”张庆玉的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手上胡乱地将衣服塞进行李箱。
李雪芳也停下整理桌面的动作，扶了扶眼镜，小声附和，“是啊，中秋国庆连放十天呢。”
祝桥倚在桌边，有些无奈：“一个月前就说过了，不去。”她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可你之前不是说……要给你家那个小跟屁虫补课？”张庆玉塞衣服的动作顿了顿，语气带上点心虚，“这都一个月没见他来找你了，我以为……”
祝桥眼睫微垂，看了眼她们口中小跟屁虫的微信。
一个月前，楚西确实在电话里随口提过一句，国庆假期有些题想问她。当时她确实有些意外。楚西是谁？京一中常年霸榜的学神，解题思路刁钻，连老师都常找他谈论解题方法。
楚西会需要她补课？
震惊之余，她只当是高三压力太大，少年想找个熟悉的人说说话。于是她应了，顺理成章地，也把这当成了拒绝室友出游计划的挡箭牌。
“咔哧”一声脆响。
胡青青翘着腿坐在凳子上，啃着苹果，话里带着戏谑：“我觉得还是不要去补课的好。我说阿桥，你再这么下去，经管系‘高岭之花’的名头怕是要改成‘名花有主’了。大好青春，多少双眼睛巴巴望着你呢，结果你身后总跟着个半大少年，谁敢上前？这不是断了人家念想嘛。”
“嗯嗯嗯，就是就是。”张庆玉和李雪芳无比赞同，连连点头。
胡青青啃完最后一口，苹果核精准地抛物线入桶。
祝桥看着这三人，顺手拉过凳子坐下，阳光在她周身镀了层朦胧的金边，更衬得眉眼如画，肌肤胜雪。她挑眉，似笑非笑：“听起来，你们对楚西，意见不小？”
“意见？我可没有！”胡青青跳下凳子，拍拍手，“长得那么帅的小帅哥，多看几眼都是赚的。我是对他‘占着茅坑不拉……’咳，我的意思是……表达一下对他资源浪费的谴责。”
她凑近祝桥，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带着点促狭，“高中啊，青春躁动。尤其是男高中生嘛……说不定这段时间，正跟哪个小女生在花前月下，偷偷拉小手、亲小嘴儿呢，哪还顾得上找你？”
这是什么狗屁形容，祝桥心想。
看着凑过来的胡青青，祝桥抬手，“啪”地拍开胡青青搭过来的爪子，眼风扫过，吐出两个字。
“低俗。”
“哎哟！”胡青青夸张地缩回手，嚷嚷，“思想下流的是你！我说的是纯纯的校园恋爱！拉拉小手亲亲小脸，多美好！你不谈，还不兴人家小帅哥开窍啊？”
“他才多大？”祝桥下意识反驳。十四岁的楚西在她印象里，还是那个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小学究模样。高三谈恋爱？她想象不出，也本能地觉得不该。
“嘁——”胡青青翻了个白眼，又摸出包饼干，“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多得是！就你，还当人家是奶娃娃呢。”
张庆玉小声帮腔：“就是，高中生谈个恋爱很正常……”
李雪芳没说话，默默扶了下眼镜，默默表示赞同。
手机“滴”地轻响，适时打断了这场围绕楚西的讨论。是她妈傅青徽发的消息。
「你楚叔叔周阿姨出差，你哥忙，中秋也不回来。你等下回来顺道把楚西接来家吃饭，热闹。」
「你回来顺路买些咸鸭蛋，你爸非要自己动手做月饼。说今年要让我们娘俩吃上他亲手做的莲蓉蛋黄月饼。」
祝桥面无表情地退出对话框。对她哥没有假期表示同情，对她妈想要折腾莲蓉月饼，还非说是她爸要做的嘴硬不予置评。
手指滑动屏幕，页面停留在与楚西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高三开学第二天。聊天记录刚好停留在一个月前。
啧……
还真就一个月没联系了，祝桥想了一下隐约觉得不对劲。以前楚西周末不管有事还是没事，反正是闲着没事就整天游晃到祝桥大学。
楚西还理直气壮的说他来参观一下A大的校园风光，提前参观一下树立目标，没事就来祝桥眼皮子底下晃悠一下。
一个月时间不算太长，但也不算太短，连微信都不发一条可就不太对劲了。
祝桥看了一眼时间，三点二十。祝桥隐约还记得京一中星期五是4:30放学，还来得及，祝桥想。
“不说了，先走了啊。提前祝你们中秋快乐，国庆快乐，旅途愉快！”祝桥拎起挂在衣架上的包就往外走。
“啊，真不和我们去啊，明年就毕业了。”张庆玉哀嚎道。
“以后有机会。”祝桥淡淡笑了一下，摆了摆手关上了门。身后隐约传来李雪芳低低的叹息：“你每次都这么说……”
门关上，隔绝了室友的声音。
胡青青卷曲书本敲了两只呆头鹅。，“喂喂喂，有本小姐陪着你们俩还不满足吗？”
京一中。
秋日的校园弥漫着清甜的桂花香，这是祝桥当初选择这里的重要原因之一。金秋十月，晚桂开得正好，细碎的金黄点缀在墨绿的枝叶间，香气随风浮动，沁人心脾。
凭着那张挂在杰出校友墙上的证件照带来的熟悉感，门卫大爷爽快放行。
祝桥熟门熟路地走到教学楼旁一处安静的桂花亭坐下。时间尚早，高一高二已经放学了，只有高三的朗朗书声还在教学楼里回荡。
阳光暖融融的，微风裹挟着桂花的甜香拂过脸颊，有那么一瞬，祝桥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高三，那段被书本和梦想填满的纯粹时光。
四点十五，高三快要放学了。
祝桥拿出手机，给楚西发了条微信：「校门口等你。」发完，又补了一条：「中秋快乐。」
放学铃骤然响起，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刚还安静的校园瞬间沸腾，活力的青少年伴随着喧嚣的下课声，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
嬉笑声，打闹声，呼朋引伴声，迅速填满了安静的校园。祝桥看着眼前鲜活的一幕幕，唇角不自觉带上笑意。
年轻真好。
然而，手机屏幕始终安静。她发出的两条消息，像石沉大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喧闹的人潮渐渐稀疏，校园重新变得空旷。四点三十五。祝桥站起身，决定不再干等。她朝着高三教学楼走去，走廊里已空了大半，只有零星几个值日生在打扫。
祝桥拿出手机，拨通了楚西的号码。清脆的铃声，在不远处的楼梯拐角突兀地响起。
祝桥循声望去。
楼梯转角处，楚西站在那里。手机在他手中执着地震动、闪烁，屏幕上“祝桥”两个字清晰可见。他垂着眼，却仿佛没看见，也没听见。
直到铃声执着地响了好几声，他才像是终于被惊扰，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而用力地一划——挂断。
“嘟”一声忙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旷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又格外……刻意。
“谁的电话啊？怎么不接？”一个清亮的女声问道。楚西身旁站着一个穿校服的女生。很干净漂亮的女孩，身上有种掩不住的蓬勃的青春气息。
微风拂过，卷起几朵细小的桂花，打着旋儿，轻轻落在楚西脚边。风也调皮地撩起了少年少女的校服衣角。楚西深蓝色的衣角，与女孩浅蓝色的衣角，在那一瞬间，短暂地、无意地触碰了一下，又随着风的分开而分离。
空气里，浓郁的桂花香似乎更甜腻了几分。
“没谁。”楚西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他把手机揣回裤兜，抬步走下楼梯。身旁的女孩自然地跟上，两人并肩而行，步调一致，身影在斜阳下拉得很长，显得异常熟稔和谐。
祝桥站在廊柱的阴影里没有动，看着两人走远。
刚才那点因为等待和未接电话而升起的不解和微恼，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带着点凉意的恍然。
原来如此。
一个月的不联系，有了答案。
祝桥看着楚西挺拔清瘦的背影和身旁那个同样青春洋溢的身影，一高一矮，步伐轻快，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渐渐融入那片金黄的暮色和甜腻的桂花香气里。
挺好。
祝桥低头，摁亮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敲下一行字，发送。
「我有事先走一步，晚上来家吃饭。」这条消息的上方，是她一个小时前发出的、石沉大海的两条信息。
「校门口等你。」
「中秋快乐。」
「对方未应答」
消息显示发送成功。
祝桥几乎能听到远处那个刚被塞进裤兜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发出短促的提示音。
她没有再看，转过身，逆着残余的桂花香气，朝着与校门相反的另一侧出口走去。脚步平稳，背影挺直，像来时一样。
只是空气中那曾让她心旷神怡的甜香，此刻吸入肺腑，却莫名带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说不上来的涩意。
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在楚西刻意挂断的电话声那一瞬间，在两人一触即分的衣角纠缠间，在并肩远去的背影中，无声地变得不同了。
病房里，祝桥指尖还残留着苹果冰凉的触感，口腔里是清甜的余味。她看着楚西沉默而专注的侧脸轮廓，少年时的影子与眼前成熟冷峻的男人重叠又分离。
仅仅是当年那道始于桂花树下，是如何在无声中蔓延，最终变成横亘在两人之间、四年时光也难以填平的鸿沟？
祝桥不明白。
祝桥：还真去小树林了？
楚西：？我冤枉啊我，请苍天鉴忠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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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拉拉小手，亲个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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