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你这些年又怎么样?在哪里高就?当年又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
祝桥很想开口问,可又觉得多此一举。
白色的窗帘被风缓缓地吹起,飘起来然后又轻轻落下,房间里有一瞬间很安静。
楚西的视线随着窗帘尾端定格在窗外开得正盛的绿萼梅上,这间病房其实是他半个月前专门打招呼留下来的。
那时候,祝家隐约得知祝桥在滨海市出事的消息完全乱作一团,祝母听此消息就惊厥送进了医院,祝父身份特殊,紧急派去的人完全联系不上祝桥本人。
祝桥她哥祝渠匆忙从军区飞回来联系了人,才知道祝桥三天前就被送进了滨海医院。然后祝渠才匆匆安排了专机接祝桥回京市。
祝桥在滨海昏昏沉沉地治疗了一个多月,就被半个月前清醒过来的祝桥就以一己之力镇压了哭哭啼啼的祝母决定回京。
匆匆回京,祝渠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安排一下协和总院的特护病房让祝桥住得舒心一点。结果一打听,刚巧还有一间病房景好风景好,很适合病人治疗复健。
楚西轻声说道,“挺好的,工作顺利,同事友好,虽然研究经常卡瓶颈,但是是自己想做的。”
楚西认真地看过去,说话间神色很温柔,“都挺好的。”
其实,他也很想问祝桥,“那么,你呢?你这些年怎么样?”
自始至终都闭着眼的祝桥听到他这番话,安静了几秒,睁开了眼,清凌的黑眸褪去了睡意,带着丝刚刚困倦的水润,浅笑道,“那就好。”
“能陪我出去走走吗?”祝桥侧身看了眼阳光正盛的花园,弯了弯眼睛笑着对楚西说道,“好久没看见这么好的天气了。”
楚西推来轮椅弯腰准备抱祝桥,却被祝桥伸手推了下,力道不重甚至可以说很微弱几乎感觉不到,但是楚西还是停顿了下来。
楚西弯腰看着祝桥的眼睛,里面神色温和但是坚定的拒绝意味。
祝桥拒绝了楚西的拥抱。
这时候楚西才忽然反应过来,祝桥在任何人面前都应该先是她自己,而不是病人祝桥。什么病痛什么磨难,都不会让祝桥站不起来,祝桥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向来只有别人仰望祝桥的份。
忽然之间楚西有点后悔,他觉得他不应该私自打开那本病历。
楚西侧身让开,看着祝桥的手腕在沙发上撑出了红痕,然后有点费力地翻上了轮椅。他垂下了眼帘,他不应该理所应当地就把祝桥当成什么都做不了的病人,任何人都不该这样对待祝桥。
祝桥动了一下手腕,然后看向垂着头站在那里的楚西,调笑似的开口,“不打算帮我推一下轮椅吗?可真没有同情心啊”。
……
楚西心里那点心思顿时烟消云散,这人的这张嘴就不给人一点伤春悲秋的时间,但是也是,这可是祝桥啊,是他一直以来的太阳。
医院休养区后院的花园的梅花开得正盛,洁白和翠绿交加,倒也是相得益彰。
楚西推着祝桥慢慢地走在她病房前面的小花园里面,风轻轻吹动夹杂着梅花的味道,不是特别浓郁,香味很淡,却有一种缥缈冷清的幽香。
“是在做什么工作?居然能有你开口说喜欢的一天。”
风吹来,祝桥微微觉得有些凉意把脸往围巾里掩了掩,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冷吗?”楚西注意到祝桥的动作伸手把围巾给她又围了一圈,“在医药研究总院做一些研发新药的工作。”
“大医学家啊!”祝桥低低地笑道。
“是一项工作而已。”楚西摇了摇头无奈道。
祝桥闻言抬头打量了一眼,“刚才不是说喜欢吗?”
楚西思忖了一下道,“刚开始工作也只是觉得还可以,其实没有特别喜欢,但也没有什么不喜欢。”
祝桥皱了下眉,“楚叔安排的吗?”
不喜欢怎么行,楚西本来人就越来越闷了,这要是干了份不喜欢的工作可别抑郁了,赶明更不爱说话了。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楚西觉得祝桥理解可能有点偏差,就开口解释道,“工作和喜欢不一定要对等,虽然我现在只是刚开始工作,但是我觉得可能未来我也不会特别喜欢这项工作。”
看了眼祝桥停顿了一下,楚西才又接着开口,“能让热爱和工作挂钩的人是幸运的,但大多数人是没有这么幸运。”
祝桥眉皱得更紧了,为什么对她说这些?
“你大学选修的哲学?”
楚西:……
“开个玩笑,是啊,大多数人没有这么幸运,但是我希望你可以。”
楚西定睛看着祝桥,格外郑重的说道。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可以。”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聊了半天,却都达成了一个共识。
那就是,我希望你可以找到真正热爱的事情。
绿萼开得很盛,祝桥盯着花瓣突然开口,“其实我从小就在想我长大了,一定要开一个花店,里面要有各种各样,各时各季的鲜花。我每天就生活在花的世界里,开心了我就开门营业一天,不开心了我就和那些花待在一起。”
风轻轻吹过,祝桥轻轻嗅了一下,空气中闻起来一片冷幽的味道,沁人心脾。
风大了些,祝桥视线虚空的投射到梅树上,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头发重新开口,“其实我很喜欢。”
楚西看着祝桥怀念的神色,心想,喜欢,很喜欢,很喜欢花?还是很喜欢一起看花的人?或者两种都有。
在祝桥看不到的角落,楚西低头苦笑了一下。
“你知道纳马夸兰花海吗?”
“纳马夸地处南非西北部,位于西开普顿与北开普之间,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块荒凉干旱的沙漠地区。但是秋季的某一天,这片沙漠会在一夜之间摇身一变,会突然变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洋。而几天后这片花海又会突然变回荒无人烟沙漠。”祝桥似乎也并不是楚西的回答,自顾自得接着说道。
“而每年花海出现的时间也是不一样的,你可以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看见相同的花,也能在相同时间相同地点看见不同的花。不过就连生活在那个地区的人,想要再次见到有时都需要十几年以后,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看不见。”
祝桥的视线逐渐虚渺起来,语气有些低沉,“见过那片花海的人没有人会不爱上那里”。
然后,祝桥才抬头看着楚西,轻轻笑了一下,“所以,其实我很幸运。”
很幸运见过那些花,很幸运爱过看花的人。
楚西低头看向祝桥的眼睛,祝桥的神色很平静,眸子里也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只是略微带着点怀念。
楚西其实很想说:不是幸运,是因为有你才会有那些幸运,是你选择到达了那里才会见到那些风景。但他知道这些话不仅煽情而且煞风景。
所以,楚西开口道,“要去前面坐坐吗?
楚西指的是那棵绿萼梅旁边的避风亭,风大了起来,楚西眼睁睁地看着祝桥的耳朵被风吹得微微发红,像早上太阳刚刚露头时的那样,泛着绯红。
“回去帮我谢谢周姨,赶明一定登门拜访,不过佛跳墙就不用了,我怕吃完转头就被送回医院,可是不想再待在这里了。”祝桥好像暖和了点,把下巴从围巾里抬出来,促狭地笑道。
祝桥自从醒了之后就被医生叮嘱饮食清淡,切忌大油大荤,她到现在每天都是拿药当饭吃,吃药都能吃饱了。这个叮嘱属实是过于多余。
“那就等能吃了再去,不着急。”楚西似是没听出来祝桥的意思,迅速开口接道。
祝桥无所谓地轻笑了一下,“你不要一副我只是为了一口吃得去你家的,好吧?”
楚西:……
“我那是为了周姨,谁想看到一打开门就看着你摊着张脸一脸的不乐意啊?你要是不乐意我就不去了。”祝桥看着一脸懵圈的楚西继续不依不饶。
楚西:“???”
他什么时候是这个意思?
楚西蹲下身子,视线与祝桥持平,有点无奈地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不欢迎你,怎么会不欢迎你?”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那就等好了再过来。”
“那你这就是不是不想我过来?”祝桥听楚西这样说顺口就调侃了一句。
楚西听到这话却突然感觉他的心无法抑制地疼了一下,尽管刚刚他已经从私人系统里调出来了祝桥的医疗诊断报告。
但是亲耳听到祝桥这么无所谓的语气说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感觉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心脏,有些呼吸不过来,楚西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祝桥看着蹲在她面前的楚西突然之间沮丧起来,眼神可怜兮兮的,像只小狗,被抛弃的小狗。
祝桥伸手摸了摸楚西的头,带着点安抚的意思。祝桥觉得楚西很善良,尽管再不喜欢一个人,知道那个人不好的消息,他还是会觉得难受,他还是会没有理由地伸出援手。
就像当年,明明都几乎没有联系过了,知道祝桥发烧的消息,还是把祝桥从别苑带了回来。然后守了她一整夜,在她快要醒过来之前又悄悄离去,是很温柔的人。
只不过,这事祝桥倒是一点也不知情。
不过这并不妨碍祝桥觉得,楚西真的是极好极温柔的一个人。
祝桥微微用了点力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却被楚西握住手腕,楚西一脸无语加无奈的表情看着她。
“其实还好,如果不动的话不觉得疼。”祝桥破天荒地主动开口,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要知道祝桥自从醒来,她对自己几乎站不起来的情况无论是多大的疼痛,都是自己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面对祝父祝母各种欲言又止都是奉行“三不”政策——不谈论,不交流,不合作。
祝桥在汽车冲自己撞过来的那一刻,就以为自己可能真的就要命丧当场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有点可惜,明明还年轻,还没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所以,如今还活着,祝桥就觉得自己确实是赚了的。但是又何尝没有委屈没有情绪,可是祝桥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消化情绪,对待父母的关心疼惜,又不知如何去应对。只能,奉行不谈论,不交流,不合作。
可是,如今面对楚西祝桥却发现她好像不能接受楚西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像是小时候自己偷偷翻墙出去约会。
然后,一回家就看见楚西不在自己家待着,而是在她家等着找她。那时候也像是现在这样,楚西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好像自那以后祝桥无论去哪几乎都会带着楚西。
啧。
祝桥时隔多年忽然反应过来,真是着了他的道了,小时候怎么没发现。
“会好的。”楚西把祝桥的手拿下来,轻柔地放在他的膝盖上,像对待什么珍贵的瓷器,语气却很坚定。
祝桥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收回自己的手,无情地说道,“回去吧,冻死我了!”
……
这个步不是你自己要散的吗?
风渐渐弱了下来。
祝桥被楚西推着回病房,看着已经萌发了新芽的枯树,忽然觉得。
也许,春天是个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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