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和蔼可亲？黑曜猛地闭上眼睛，歇了会再次睁开，唐鑫已经站起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金色的眼睛好像会说话，正大声催促黑曜赶快从地上起来。
黑曜被唐鑫罩在影子里，他看着背光的唐鑫，只觉对方整张脸显得又黑又冷，果然，刚才的和蔼都是错觉，此君依旧是个为了工作废寝忘食的上进大妖。
从松软干净的绿色草坪上起身，黑曜还有些不舍，当下“偷来”的静谧格外使他安逸，回越国前姑且就这样吧，走一步算一步，他没什么损失，不会再更糟了。
“抱歉，唐哥。”黑曜真心实意地惭愧。唐鑫太可靠了，字面意思的可靠，黑曜觉得自己现在神清气爽，无一丝不适，只是辛苦了这位上司，希望自己离开后，他不要因为这些不美好的回忆对犬妖心存芥蒂。
“走吧，先去办事处。”唐鑫嘴皮动了动，最终没再多说什么，看黑曜已经好的大差不差，便打算带他先离开此地。
“这么多如牛毛数之不尽的空间，都有办事处吗？”黑曜被轮转司看似无边无际的管辖覆盖率狠狠开了眼界，他突然想到这个问题，那得是多可怕的工作量。
“都有，不过人员构成不同……你看那边。”唐鑫正要细说，恰好遇到了其他分属的同事正在办案，两人刚走出这片地处郊区人烟稀少的公园，便撞见一个诡异的场景。
黑曜闻言往公园拐角对面的街道看去，那是个树木茂密阳光轻易照不到的角落，分别有穿着简约黑衣和白衣的小哥各一个，他们点过所带队列的数目正在登记造册。
两边视线交汇时，白衣小哥刚好挥手收起悬浮在面前的书册，看样子是手头的事情已经整理清楚了。黑衣小哥和白衣小哥分别站在一列排得整齐有序的男女老少的一前一后，队伍开始移动，由黑衣小哥引导着从那边走来。
队伍中老年人居多，大都穿着这个位面特有的寿服，少数几个年纪轻的穿着就比较随意，他们牵着队伍里唯一的小孩……黑曜甚至还看见猪头人身的精怪、长者翅膀的女人，以及各种动物的虚影跟在队伍后面，他们有的四处张望，有的则双目无神……
要说队伍里这些成员的共性，大概是全都面无血色，脚步虚浮，路面上更是看不见他们的一点影子，黑曜定神，甚至能透过他们直接看清后面爬山虎背景墙上的叶片。
好家伙，这是……活，活见鬼了？黑曜的心砰砰直跳，脸上却木木得不见一丝表情。资料里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就是另一回事了。
两位小哥也见到了唐鑫和黑曜，远远便朝着二人点头打招呼，队伍里的男女老幼也跟着看过来，头一次被那么多双黑黝无光的眼睛注视，黑曜背上泛起一阵冷意。
唐鑫轻轻以手肘点点黑曜，示意他一起回礼。
囿于公务在身，双方没有停下来叙旧，两拨人礼貌地擦身而过，各自往各自的目的地走。
“注意到他们胸口的工作铭牌了吗？材质和你的一样。”唐鑫意指带队的黑白两位小哥，说话间，他察觉黑曜呼吸的频率不对，弹指替黑曜驱散身上的寒意，话接前面道：
“有机会多接触几次就习惯了，这二位是接引科的同事，对比综合办来说，他们工作饱和度相当高，人员编制也众多，每个存在生命的位面，几乎都有接引科的身影。存在需要处理的事务，自然少不了办事处。”
“不过咱们管理归属略有区别，办事处各管各的，除非联合办案，平常少有交集。以综合办为例，多数位面咱们会聘请本地的修行者兼职，少数特殊的则在灵界发展外包人员驻派。”
毕竟综合办处人就那么几个，单处理特殊事件都有的忙。
“我怎么没在灵界公共区域见到过他们？”黑曜囔囔问，他惶然产生了某种荒谬的错觉，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自己现在已经死了，这些都是颠倒幻像……
“我们所在的‘灵界’属于管理区，能凝实体的大鬼看着与寻常人没什么区别，且他们非必要是不爱出门的。”唐鑫带着黑曜往市区走，话音刚落，他似想到什么，又问：
“有没有想起什么？”
黑曜满脸疑惑，摇头。他一个越国来的普通人，能想起什么？唐鑫这么问，难道有什么深意？
唐鑫暗自叹气，怎么还在妄想奇迹发生，还不如幻想升职加薪来得可靠。
用自己的表盘确认方向后，唐鑫带着黑曜往人多的地方穿行，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城郊的办事处，这种走法虽耗时间，但可以让黑曜多体验不同位面的风土人情，来都来了，总要增长见识，多走多看，方知纸上得来终觉浅。
事态愈发比话本魔幻离奇了，黑曜发誓，哪怕越国的开国野史都不敢这么野……这么写。他不确定以后多走几个地方，会不会看到更出格更魔幻的东西，不过自己既然能出现在灵界，就不该再为眼前的小小异相而惊讶。
唐鑫望着街上普通人肉眼不可见的猪头人对黑曜介绍：浮微小位面不禁止成精，虽然总得来说人类占据该位面生灵的绝大多数，但他们中修行开悟者基本能与各种开了灵智的精怪和谐相处，轮转司办事处所在的这座城市是典型的混居区，某些不被人在意的角落，偶尔能遇到些有意思的小场面，寻常对待即可。
再有就是，浮微小位面灵气较为稀薄，少数存在的修行者修为普遍都不高，有的甚至需要求诸外力，因此这个位面在过去数百年的时间里，借助自然物质发展出了一些不算醇熟的科技。
纵然此方生灵大都不能获得绵长的寿数、移山填海的力量，但利这些科技在生活中投机取巧还是不成问题的。
比如从黑曜身边经过的，两个轮子、三个轮子、甚至四个轮子的自驾驶机械。不过路上四个轮子的少见，人力或动物拉力的交通工具却比较寻常。
“他们是怎么动起来的呢？”四轮机械貌似就是梦里见过的小盒子……原来不是阴宅，而是交通工具啊。
“靠不是灵力的自然物质转换而来，每个空间的生灵其实都是在向‘虚空’借力，只不过借到的东西能量高低、作用方式、摄取方式不一样罢了。”唐鑫话音平常。
“除了身陨，他们可以到达灵界吗？”黑曜问出心中积压已久的疑问。
“灵界是很高等的空间，其他位面的生灵，除非肉身成圣或神魂成圣，否则恐怕很难，大部分只在身陨后，去灵界下层中转一圈便轮回去了。”唐鑫想到黑曜的情况，严肃地对他说：
“我们虽在灵界做事，但只要功德耗尽寿元不增长，沉入下层重入轮回再受凡间苦难也是难免的。能降生在灵界是幸事，所以你得加把劲努努力，灵界不留无用之人，这并非玩笑话，无论是消磨还是善用自己的时光，最后都会得到相应的报偿。”
黑曜若有所思，所以领导这是在点他？不能因为是误入灵界，暂时顶班的就有所懈怠？
可如果灵界的多数人终身都在为了“留下”而挣扎，听起来就很无趣，这样倒真把胡主任衬托得是个妙人。黑曜暗自想——自己身在越国时，大部分人一生短短几十年，为了活着而活着，为了成家立业、传宗接代而挣扎着向上爬，没想到换到灵界，大家寿数以成百上万年计，却也为了本质相同的问题而苦恼着。
说不定灵界外面也是天外有天，那里的人们也有着自身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哪里都无处可逃……
“办事处就在这里。”
唐鑫在一栋七层高的独栋小楼前站住脚，后面的黑曜因为想得太过入神，哐当一头撞上前者的后背，唐鑫纹丝不动，黑曜却把自己撞得脚步趔趄。
“小心些，你总那么冒失，下次或许我会考虑找一根木棍牵着你走。”唐鑫温和带笑的声音直接令黑曜红了脸。
“唐哥说得是，我以后不会了。”黑曜捂着被撞得红彤彤的鼻子想，唐主任真会说，骂自己眼瞎还要把弯拐得既贴心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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