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吉

“这两天玩得开心吗?”

成年男人低沉、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从房间黑暗的深处传来,靠着玄关感应地灯昏黄的光线,我辨认出了坐在床尾沙发上那个身着高档手工定制西装的男人,正是我那个掌控欲过度的金主——陆嘉铭。

关于我们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关于我怎么永远也过不上安稳的米虫生活这件事,我从大约两年前开始总结,最终得出结论,应该还是我太贪心了,或许当年不被陆嘉铭这张温和良善的脸迷惑,又或许不想着一步登天,既要钱又贪图颜色,随便找个四五十岁年纪可以当我爸的有钱老头,现在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过来,到我怀里来!”他温柔的声音里不带一丝严厉,我却没有任何抗拒的能力,顺从的走过去坐进他像铁盒一样坚硬的怀抱。

陆嘉铭恐怕永远也搞不清我这样的女人,怎么得到了钱还要自由?我也不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我天生就是这种又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贱人。

从小到大大概因为足够有心机,又兼具讨人喜欢的漂亮外表,我想要的东西都能轻而易举得到,娃娃、蛋糕、班长、升旗手、学生代表、男朋友,这样众星捧月的日子终结于大学毕业,我终于发现,不付出代价的美丽,也许能得到一时的优待,但换不到电视上那些女明星颈上、腕间光彩夺目的珠宝,我乌黑的长发、白皙透亮的皮肤也会因为每天加班又得不到金钱的保养变得暗淡。

我又不是什么横空出世的职场高手,诚然我自信在本专业有那么点天赋,但谁真要相信工作能力能保佑自己一路“加官进爵”我真的是要对着这人刻薄的嘲笑一场。

“今天出去玩了什么?”陆嘉铭下巴抵在我头顶说话,声音朦胧的传下来,像隔着一片雾。

“去稻荷大社看鸟居,清水寺看红枫叶,二三年坂吃鳗鱼饭,祗园穿和服拍照,最后在鸭川边走了走就回来了。”

“和谁一起?”

陆嘉铭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我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路上认识的上海人,两个女孩。”

我习以为常撒谎,其实是两个男孩,开朗又阳光的留学生。

“明天呢?”

“什么?”

“也和他们一起吗?”

我敏锐的察觉,我的谎言也许比塑料膜还容易撕破。

“萍水相逢而已,联系方式都没有留。”这句是实实在在的真话,我早如惊弓之鸟,即使是新买的手机,日本的电话卡,也担心手机里我看不到的角落藏一个监控软件。

“真乖!”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一下一下抚摸我的后脑,此刻如果这个房间也藏了监控器,那个偷窥的老鼠也许会断定我们是一对感情绝佳的热恋情侣。

十二月二一日京都初雪,我和陆嘉铭手牵手走在贵船神社的石阶小路上,走在我们前面的是一对日本的高中生情侣,女孩蹦蹦跳跳的,戴着粉色有兔耳朵手套的手牵着男孩的手晃来晃去,我想起我的学生时代,好像也是这种可爱毛茸茸风穿搭,也有齐刘海,也有同龄的男友,这个女孩呢!多年以后会不会为了物质也变成我现在这样?我不怀好意的揣测。

偶尔转头看陆嘉铭,他今天穿着我在京都百货市场随便买的黑色大衣,内搭高领黑色毛衣,头发洗掉发胶放下刘海,不修边幅的样子有点文弱,像《外出》里面的裴勇俊,而我呢?今天精心打扮,穿了白色的毛领大衣,妆容也刻苦到眼睫毛都刷的根根上翘分明,一点不像朴素打扮就很漂亮的孙艺珍。

“又在想谁?”陆嘉铭内双的眼睛像狼一样敏锐的锁定我的出神,好的!这一刻,我决定再也不要把他代入裴勇俊了。

“想我们的上辈子!”我随口胡诌的,我们怎么会有上辈子。

“上辈子是怎样的?”

“上辈子在民国,我呢!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而你是我家的长工!”大小姐最好出国留学后定居香港,长工最好学会一门手艺安安稳稳等到全国解放。

“后来呢?”

“陆大老板!你一定电视剧看多了,大小姐和长工能有什么后来,当然是各觅良人,自相安好喽!”

“陶西,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离开你我穿不了上万块的漂亮衣服,带不了几百万的首饰,包包、车子、房子都没有了,又要开始为生活四处奔波,但不离开你,我就是你手心的蚂蚱,指尖的香烟,穿戴美丽也只是**的躯壳。”

有一天我从梦中惊醒,发现梦里将我缠绕窒息的茧房是陆嘉铭的怀抱,那一天正好是我被陆嘉铭关在北京顶层公寓的第一个月,我不停的看电影,偶尔抬起手机,想起除了陆嘉铭谁都联系不了又悻悻放下,每天唯一的要紧事是下午六点做好晚餐,等待陆嘉铭买菜回来吃饭。

他特别享受这种过家家游戏,例如在他按门铃的那一刻无论我在干什么也要放下去给他开门,例如他每天九点出门,我必须在此之前准备好早餐,临别时献上脸颊吻,有时我好奇他的家庭,如果他的父母私下就是这种生活模式,那又怎么会养出陆嘉铭这样的孩子。

等陆嘉铭回家的游戏中止于我们在一起后第一个除夕,我被特许和父母视频通话,父亲高兴的抢先说陆嘉铭给他买了一辆宝马X5,母亲则说怎么这么久才给她打电话,看见陆嘉铭走进镜头,又笑着谢谢他送来的新年节礼。

这一天晚上我终于受不了和陆嘉铭大吵起来,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扔在陆嘉铭身上,好像这样就真的能通通还给他了。

那天晚上躺在客房的床上,我想起十八岁那年成人礼,南方小县城简陋商业街的KTV里,一圈男生女生围着我,我对着蜡烛许下的生日愿望,好像是和好朋友们永远不分散,但二十四岁认识陆嘉铭,他替我擅自遣散了远的近的所有朋友,只因为他受不了我对着除了他以外的人笑。

廿二回国,飞机的头等舱安静的只有飞机航行的声音,空姐偶尔过来送东西也轻声细语地,

我却丝毫没有困意,左手被陆嘉铭攥在手心一下一下的摩挲,不知道是在安抚我还是安抚他自己。

狭小的舷窗外阴云蔽日,不知飞了多久飞机终于穿破雾霭到达阳光普照的高处,头等舱是看不见机翼的,所以当空姐慌忙来通知右机翼故障,飞机需要就近找岛屿迫降时,我还怔愣着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陆嘉铭手忙脚乱给我戴好氧气面罩后,飞机已经维持不住平衡,骤然之间天旋地转,我被陆嘉铭抱在怀里,像一对亡命鸳鸯。

失去意识前,我想起昨天在贵船神社水占卜的签明明是大吉,小日子的东西果然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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