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凝血，沉沉地压在慕容府邸的飞檐之上。书房内，灯烛未燃，只有天边最后一抹残光，透过窗棂，在慕容清尘骤然苍老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慕容云影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背脊挺直如松，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寒潭深处捞出，带着刺骨的冷静。他将章维扬背后的玄鸟胎记、老嬷嬷的指认、朝廷已然锁定的调查方向，以及那场必然到来的风暴，一一剖陈。最后，他说出了那个残酷如凌迟的计划——由父亲慕容清尘，亲自上奏，举报亲生儿子为前朝余孽。
慕容清尘听着，起初是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火山喷发般的愤怒，他猛地一拍桌案，紫檀木的坚硬让他掌心发麻，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逆子！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是你的命！是我慕容清尘唯一的儿子！你让我……你让我亲手将你送上死路？！天下岂有这般道理！”
“父亲！”慕容云影没有退缩，他抬起眼，那双总是清澈睿智的眸子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咚”地一声，将额头重重磕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再抬头时，额上一片刺目的青红，泪水与汗水交织，沿着他坚毅的脸颊滑落。
“孩儿知道！孩儿都知道！”他的声音哽咽，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他伸手指向窗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悲鸣，“可您听听！您听听明月妹妹的笑声！她才十岁！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父亲！若我们全家都被打为‘前朝逆党’，等待她的是什么？是官卖为奴？是充入教坊司任人欺凌？还是乱葬岗上被野狗啃噬的一具无名尸骨？！”
他膝行两步，抓住父亲剧烈颤抖的袍角，仰起的脸上是无比的痛苦与恳求：“唯有我死！唯有您‘大义灭亲’，向陛下、向丞相证明我慕容家的忠诚是用我慕容云影的血浇铸的！朝廷才会相信我们是清白的，才会放过慕容家！明月才能活着，平安长大！父亲……孩儿求您了……就当成全孩儿这最后一次的孝心！为了明月！为了慕容家的血脉！”
慕容清尘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到窗外庭院里，小女儿明月正追着一只流萤，裙裾飞扬，笑声如银铃般清脆。那笑声此刻像最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剜在他的心头上。一边是爱子年轻的生命，一边是幼女无辜的未来，还有整个家族几十口的性命……这抉择太过残忍，几乎将他的灵魂撕成两半。他高大的身躯佝偻下去，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抚摸儿子的头，却在半空僵住，最终化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哀鸣，老泪纵横，颓然瘫坐在椅子里，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不堪的字句：“为父……答……应……你……影儿……我的……儿啊……”
慕容云影闻言，浑身一颤，再次深深叩首，肩膀剧烈地耸动，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一丝哭声溢出。当他终于抬起头时，脸上已是水泽一片，他深深地看了父亲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有诀别的痛，有解脱的释然，更有无尽的愧疚与不舍。
翌日，一个寻常的秋日午后，阳光金黄，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凉意。慕容云影如同一个抽离了灵魂的躯壳，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清谈学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浸透着他的心血，这是他的理想，他的国。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论辩堂那被无数辩手摩挲得温润光滑的木质栏杆，指尖仿佛在阅读一部无声的史诗。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曾洞察世事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无人能懂的留恋与悲凉。
“云影哥哥！”
一个清冷中带着急切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他的沉思。
慕容云影身形几不可察地一僵，他缓缓转过身，看到章青雨、万妤、齐英昊和李玉泓正站在不远处，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担忧和疑惑。他迅速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浮现出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深深疲惫的平静。
“青雨，万妤，英昊，玉泓。”他微微颔首，声音有些沙哑。
“云影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章青雨快步上前，柳眉紧蹙，语气急促，“学馆为何毫无征兆地更换了馆长？还有，我哥哥章维扬，他已经两日未曾归家，音讯全无，他到底在哪里？”忧虑让她失去了往日的部分冷静。
慕容云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章青雨的目光，编织着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充满漏洞却别无选择的谎言：“青雨，稍安勿躁。维扬他……前日与人切磋武艺，一时不慎，受了些内伤，如今正在城西‘济世堂’由名医调理，已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绝对静养。你们不必过于担忧，快去接他回来好生照看便是。”
“内伤？切磋武艺？”章青雨俏脸瞬间血色尽褪，兄长的安危让她心乱如麻，“严重吗？伤到了何处？”
“放心，并未伤及根本，只是气血有些淤滞。”慕容云影避重就轻，语气带着安抚，“‘济世堂’的李大夫医术高明，你们快去吧，莫要耽误了维扬休养。”
章青雨听闻兄长暂无大碍，心下稍安，道：“好，我们这便去接兄长回来。”说罢，留恋地看了慕容云影一眼，便与面露关切的齐英昊、李玉泓匆匆离去。
转眼间，现场只剩下万妤和几名未曾散去的学子。万妤走上前，仰头看着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盛满了纯粹的担忧，轻声问道：“慕容公子，你……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太累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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