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维扬看着妹妹章青雨依旧安静地站在慕容云影身边，便又起了促狭之心，用折扇虚点了点慕容云影和章青雨，对万妤笑道：“万二姑娘，你瞧他们二位，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娴静端庄，站在这山水之间，是不是颇有些‘一对璧人，如画中仙’的意味？”
这话一出，章青雨的脸瞬间红透，如同染上了最艳的晚霞，心跳如擂鼓，忍不住飞快地抬眼瞥了一下慕容云影。
慕容云影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坦荡而自然：“维扬，你这张嘴，真是……青雨脸皮薄，莫要总是打趣她。”他顺手从旁边折下一支带着嫩叶的柳条，很自然地递给章青雨，像是兄长安抚妹妹一般，“溪边石滑，拿着这个，走路稳当些。”
这举动体贴，却也将他的态度表露无遗——是照顾，是关怀，却并非男女之情。章青雨接过柳条，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心中的那点羞怯和期待，也随之凉了几分，低声道：“谢谢云影哥哥。”
万妤在一旁看着，眨了眨眼，她心思单纯，并未深想，反而被雪团的叫声吸引了过去。那鹦鹉在笼子里扑腾得厉害，显然是看到溪水也想下去。
“好啦好啦，知道你想玩水！”万妤打开笼门，雪团立刻迫不及待地飞出来，先是落在万妤肩上，歪着头看了看溪水，然后小心翼翼地飞到一块靠近岸边的石头上，试探着用喙沾了沾水。
“笨雪团，不是那样洗的！”万妤看得着急，忍不住指挥，“跳下去呀，扑腾几下才干净！”
雪团却只是站在石头上，时不时啄一下水，嘴里嘟囔着：“凉！凉！”
慕容明月被逗得咯咯直笑：“万姐姐，雪团比我还怕水呢！”
万妤叉着腰，对着鹦鹉“训话”：“你平时在家里不是挺横的吗？怎么到了真地方就怂了？快，给你主子我表演一个蛟龙入水！”
雪团被她吵得烦了，突然扑棱着翅膀飞起来，不是飞向溪水，而是朝着慕容云影的方向飞去，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肩头，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尖声道：“公子救我！毒妇逼良为娼！”
“噗——”
“哈哈哈哈哈！”
这下，连慕容云影都忍不住再次笑出声来，他侧头看着肩上这只“告状”的活宝，伸手轻轻点了点它的小脑袋：“你呀，真是成精了。”
万妤气得跺脚：“雪团！你竟敢叛变！看我不收拾你！”说着就作势要过来抓它。
雪团立刻在慕容云影肩上跳来跳去，嘴里喊着：“公子护驾！护驾！”
慕容云影一边笑着，一边下意识地微微侧身，挡住了万妤“气势汹汹”的“抓捕”，形成了一个短暂的、充满笑闹的庇护姿态。这一幕，落在章青雨眼中，格外刺眼。他与万妤之间的互动，总是这般自然、轻松，充满了无需言明的默契和乐趣。
章维扬看着妹妹愈发沉默的神色，终于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走过去，低声安慰道：“青雨，云影兄他……心思不在这头，你莫要多想。”
章青雨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依旧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天蓝色的身影，看着他与万妤、雪团笑闹，看着他与章维扬讨论溪涧的地形，看着他偶尔温和地回应慕容明月的问题……他很好，对每个人都很好。
只是，那份“好”，似乎并无不同。她原本以为，自己在他心中，总会有些许不同，毕竟他们是自幼相识。可万妤的出现，像一面镜子，让她清晰地看到，慕容云影也会对另一个女子露出那样毫无负担的、开怀的笑容。
夕阳渐渐西斜，给山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游兴已尽，众人准备返程。
回去的路上，气氛依旧融洽，但章青雨的话更少了。慕容明月似乎察觉到她的低落，一直紧紧挨着她走，小声跟她说着自己发现的各种有趣的小虫子和小野花。
慕容云影走在前面，与章维扬和万芃交谈着学馆的事情，偶尔也会回头关切地问一句：“青雨，明月，你们跟得上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又继续前行。
一次他回头时，目光不经意扫过万妤，见她正踮着脚想去够一根高处的、形状奇特的藤蔓，身子歪歪斜斜。慕容云影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虚扶了一下，提醒道：“小心些。”
万妤回头，对他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知道啦！”
而这一幕，恰好落入一直注视着他的章青雨眼中。她迅速低下头，看着自己裙摆上沾染的点点草屑，心中那片初春的薄冰，仿佛在夕阳的余晖下，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长长，镀上一层温暖却即将逝去的金边。游玩了大半日，虽意犹未尽，但归程的时刻已然到来。两行人走到了山脚下岔路口，一边通往慕容府与章府方向，另一边则通往万氏姐妹暂居的别院。
“今日真是尽兴，”万芃依旧言简意赅，对着慕容云影等人微微颔首，“多谢诸位同行。”
万妤则提着重新安静下来的鸟笼，笑容依旧明媚：“是呀是呀，这里风景真好，雪团也玩开心了！慕容公子，维扬哥哥，青雨姐姐，明月妹妹，我们再见啦！”她活泼地挥着手。
雪团也适时地叫了一声：“再见！再见！”
慕容云影拱手还礼，笑容温和：“二位姑娘慢行，再会。”
章维扬也笑着道别，目光在万芃清冷的侧脸上多停留了一瞬。慕容明月依依不舍地跟万妤和雪团说了再见。
章青雨站在兄身侧，也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轻声道：“万大姑娘，万二姑娘，再会。”她的目光与万妤清澈无邪的眼神一触即分，心中那丝复杂的情绪愈发清晰。
互相道别后，两行人各自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气氛明显安静了许多。慕容明月毕竟年纪小，玩了一天，此刻有些恹恹地靠在章青雨身边。章维扬还在回味着今日的趣事，尤其是万芃那偶尔流露的、与众不同的清冷气质。而慕容云影，似乎仍沉浸在放松后的余韵以及一些对学馆事务的思考中。
走了片刻，慕容云影终于注意到身旁章青雨异常的沉默。他放缓脚步，与她并肩，侧头关切地问道：“青雨，看你似乎一整日都兴致不高，可是身体不适？还是累了？”他的语气是真切的关心，如同暖流，瞬间熨帖了章青雨微凉的心。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些什么，但少女的矜持与那无法言明的心事，让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垂下眼睫，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声音轻柔得几乎随风飘散：“没什么，云影哥哥，只是……有点累了。”
慕容云影不疑有他，听她这么说，反而松了一口气，很是理解地点点头，语气带着兄长般的体贴：“嗯，玩了一天，翻山越岭的，确实该累了。回去好好歇息，泡个热水脚解解乏。过两日学馆便要正式开课，需得养足精神。”他考虑的，永远是这般实际而周到的问题。
可他越是这般“体贴”地认同她的“累”，章青雨心中就越是酸楚。她想要的，并非是他对她“体力不支”的认同，而是一点点超越兄妹界限的、独特的关注，哪怕只是一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的追问。然而，他没有。他只是相信了她表面的说辞。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
这时，一直靠着她的慕容明月抬起小脸，看看哥哥，又看看神色落寞的章青雨，忍不住撅起嘴，带着孩童式的直白为章青雨抱不平：“哥哥你还好意思说！你今天光顾着和万妤姐姐还有那只鹦鹉玩闹、说笑，都顾不上陪青雨姐姐说话！青雨姐姐准备的点心你都没仔细夸几句！她当然会不开心了！”
明月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章维扬立刻用眼神制止妹妹，但已来不及。
慕容云影闻言，猛地一怔，脸上掠过一丝愕然与恍然。他看向章青雨，眼神里带着歉意：“青雨，原来……是因为这个吗？是我疏忽了，今日确实与万二姑娘话多了些，只因她性情活泼，带着雪团逗趣……并非有意冷落你，你别往心里去。”他的道歉是真诚的，带着急于解释的恳切。
章青雨的心猛地一缩。他道歉了，可他道歉的理由，依然是因为“冷落”，而非察觉到她那份隐秘的情感。他甚至特意解释了与万妤多说笑的缘由，这反而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划清界限——他怕她误会他与万妤有什么，却独独不怕她对他本人有什么误会。
她抬起头，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甚至带着点无奈的笑容，伸手轻轻拍了拍明月的手背，语气刻意放得轻松：“明月，别瞎说。我哪有那么小气。”然后看向慕容云影，眼神努力维持着平静，“云影哥哥，你别听明月胡说，我真的只是玩累了，与你、与万二姑娘都无关。你无需道歉的。”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甚至带着体贴，将所有的酸涩与委屈都紧紧包裹起来，藏在了那看似温婉懂事的笑容之下。
慕容云影看着她确实不像生气的样子，虽然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见她坚持，便也放下心来，温言道：“那就好。回去好好休息。”
一行人终于到了分别的街口。章青雨对着慕容云影和明月，再次露出那个练习了许多遍的、恰到好处的微笑：“云影哥哥，明月，我们回去了。”
“青雨姐姐再见！”明月挥着手。
慕容云影也点头：“路上小心。”
看着慕容兄妹转身离去的背影，章青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最终化为一片淡淡的疲惫与空茫。
章维扬看着妹妹，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回家。”
章青雨默默点头，跟在哥哥身后，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孤单而纤长。她手中，还无意识地攥着那根慕容云影折给她的、让她“走路稳当些”的柳条，柳条上的嫩叶已然有些蔫了。
而另一边，慕容云影牵着妹妹的手往家走，心里还在想着学馆开学后要安排的几件紧要事务，对于刚才那段小小的插曲，只当作是女儿家偶尔的情绪波动，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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