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溪玉瞪大了眼睛,像只乌龟一样伸过脑袋,凑到褚负雪耳边,
“你图我什么?”
论钱财她是穷得叮当响,论武力她也算不得天下第一,论美貌她还尚且达不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可以图谋的。
褚负雪笑笑,“图你什么,我暂且还没想到,我先揽下你的恩,日后再徐徐图之。”
桑溪玉瘪嘴,“你还真是够精的。”
褚负雪背着她慢慢走着,眼看头顶的天色愈加明亮,太阳逐渐升起,日光四散,给人间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桑溪玉没什么力气说话,勉强说出来也不及平日里音量的一半,
“我们是不是要去城里找姚姑娘他们?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他们还在不在客栈里等我们。”
“你既然跟他们约好在城中会面,就算我们意外耽搁了一晚,他们应该也不会弃下我们先走的。”
褚负雪道。
桑溪玉心想着他说的有道理,便也不在多加担心。
她余光注视道一点点东西在褚负雪额角发亮,仔细看去原是几颗细密的汗珠。
他从夜里一直背着自己走到天亮,怎么会不累呢?
好吧,到底她还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要不,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桑溪玉轻声道,“我又没伤到腿,还是能走的。”
褚负雪没有放下她的意思,只道:“就你现在这个状况,放你下来走路,我还得扶着你,没什么区别。”
桑溪玉看着自己一晃一晃的小腿,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在意。
在她心里,褚负雪是中都的贵家公子,平日进门有人伺候,出门连上马都是侍从扶着上去的。他今生经历的最苦的日子不过是在鬼哭山庄被囚的那几日光景,连囚他的笼子都是金的。
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少爷,让他去背一个糙人也太为难了。
“但我还是觉得……”桑溪玉动了一下。
“桑女侠,”褚负雪没有停下,徐徐地迈步向前,他抢先桑溪玉说道,
“你若是怕我受累,那我告诉你,我是男子,你是女子,我背着你一点也不累;你若是单纯不想让我背你,那,”
他哽了一下,
“那你就想象在坐轿子,坐马车,随便你!”
桑溪玉听着褚负雪的声音,感觉他像是误会了自己什么,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她心中还是有几分歉疚。
额角的神经一跳一跳,桑溪玉整个背脊都在发麻,眩晕和失力感逐渐淹没了她,下巴一下子撞在褚负雪的肩膀上。
褚负雪顿住,他感到桑溪玉靠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处正在发烫,她背上的伤口一直没处理,离城里还有段距离,他不由得脚步加快。
背上的桑溪玉还在稀里糊涂地蹦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
凉风习习,似乎有些吹散她身上的热意。
“桑女侠若是难受就别说话了。”褚负雪道。
桑溪玉摇了摇头,结巴道:“我我我,我没事,可能是棺材里太硬,我昨晚没睡好。”
“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就是……”她有些迷糊,眼前金星直冒,只好眯起眼睛,留一线模糊的景色,“我就是想说话,只有说话的时候我才能感觉我是活着的。”
桑溪玉的手软软地垂在褚负雪身前,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褚负雪皱眉,他看着眼前蜿蜒的林中小路,雾气弥漫似乎看不到尽头。
赶到城中再找医馆估计是来不及了,他们走的并不是原来碧水河的那一条路,而是反方向,要比先前绕一大段路。
他站定,侧过脸看着迷迷糊糊靠在肩上的桑溪玉,当下便决定改道。
穿过一片齐腰高的杂草,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破败的旧庙,很小一个,掩藏在树林间,门口摆着几块凌乱的石头,石头下是一派泥泞。
看样子是垫着方便下雨天走路的。
门口的经幡被扯了半截,剩下的被风吹雨淋,变得一绺一绺。
眼前木门被蚕食损坏得根本挡不住风,形同虚设。
褚负雪匆匆走进去,破庙里供奉的不知道是哪一位神仙,塑像的颜色掉了漆,看不出具体的模样。
下方的香几上积满了灰,香炉倒扣在桌上,旁边的供果只剩下几个蔫了吧唧的橘子。
所幸往里走有一个供人休息的床塌,屋子虽四面漏风,但好过没有。
褚负雪将桑溪玉放下,这个床塌许久不住人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尘土扬起来,教人咳嗽个不停。
上面只有一卷破旧的草席,靠在拐角的被褥被虫子啃食得只剩几根棉絮。
桑溪玉此刻神志回笼了些许,她掀开眼皮,打量了周围一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干嘛来这里?”
“我找了间破庙,先替你处理一下伤口。”
褚负雪低垂着眼睛,正在从身上找些什么。
“处理伤口?”桑溪玉掩面咳了几下,“我想我能坚持到城中,你看……”
她转了一圈,没等站稳就背疼得弯下了腰。
“叫你别逞强,”褚负雪指了指床塌,让她坐上去,“你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五百两便是姚莲心跟游跃安二人平分。”
一提到钱桑溪玉就来劲,虽然她知道身上这点伤应该不至于致命,但是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好顺着褚负雪的话坐上床塌。
褚负雪坐在她身后,看着桑溪玉背后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鲜血渗出来,几乎浸透了她背上披着的他的灰色外衫。
他伸手脱去了那件外衫,桑溪玉原本的衣服就是红色,被血浸染过后颜色更是加深了几分。
一阵风从破旧的窗缝间透进来,她瘦弱的背脊不禁颤了一下。
褚负雪伸过手,在手触及桑溪玉领口的那一瞬间顿住。
桑溪玉感受到他微凉的指尖,忙问了一句:“怎么了?”
风吹起她带着黏腻血腥的发丝,根根分明贴在脖颈间。
后面传来很轻的一声“没什么”,褚负雪定了定心神,手指勾出桑溪玉的衣领,将她的衣服缓缓褪下一角,露出被血染红的里衣。
桑溪玉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一丝红晕爬上她的耳垂,慢慢延伸至耳廓。
“桑女侠,”褚负雪停下手,“是我僭越了。”
桑溪玉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道:“没关系,我们江湖人不讲究那么多,你只管来吧。”
见褚负雪一直没动手,她估摸着他也不好意思,心下一狠,伸手将自己的领口扯开,露出莹白的肩膀。
初春还有些冷,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血淋淋的伤口就这样暴露在褚负雪面前,他诧异了一下,取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帕子,在掌心卷成一团,轻轻擦拭着伤口上的残血和污渍。
伤口上还有些细碎的石子,被帕子带下来时,蹭得伤口阵阵剧烈的痛楚。
桑溪玉垂着头,快把嘴唇咬破。
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发颤,整个人绷得像只木鱼。
褚负雪看着桑溪玉背上起伏的肩胛骨,仿佛自己也能与她共情,同样能感受到这份痛苦。
好在没有伤到骨头,不然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是说说的。
他抿抿唇,从身上掏出一瓶方才找到的伤药,将药粉细细撒在伤口上。
药粉触及伤口,便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啊嘶——”桑溪玉不禁痛呼出声,双肩如小山般耸起。
整个后背火辣辣一般,尤其是伤口那一处,像是一把火在灼烧。桑溪玉死命地咬着唇瓣,嘴里漫开血腥味。
她两字手攥在一起,指甲在手背上留下道道掐痕。
伤口虽然不深,但由于是细铁丝所伤,留下的伤痕又细又长。
不知过了多久,背上的痛楚淡去,转而是一种寒凉之感。桑溪玉松下一口气,她嘴唇苍白,唯有一道粉红的齿痕。
她感到自己的衣服被人轻轻拢起,覆盖住她裸露的背跟肩头。
桑溪玉屈膝,将下巴抵在膝盖上,“这是什么药,我感觉好多了。”
褚负雪淡淡道:“那我一定是拿错药了,此药对伤口起效起码要一炷香时间,你竟然好得这么快。”
“是真的,”桑溪玉弯起嘴角,“估摸着姑奶奶我天赋异禀,对于伤药的接受程度也跟旁人不同。”
“原来还担心我山猪吃不了细糠,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桑溪玉试着直起背,骨头咔哒作响。
她记得褚负雪先前在碧王谷地下石窟时,还拿出了可以驱虫的药粉,说其价值千金,现在又在荒郊野岭拿出伤药来处理她的伤口,不由得有些困惑,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药,你又不是药郎?”
褚负雪默默收拾着手中的药瓶,轻声道:“出门在外,各种危机避无可避,多带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桑溪玉点点头,屋外太阳升起来了,温暖的日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身上,柔和地覆盖。
她偏过头,看着身边静静坐着的褚负雪,他收拾着手中的青瓷小瓶,指尖修长如玉。
桑溪玉忍不住问:“你一个贵公子,出门在外也不带些侍从吗?这些药也不该由仆人帮你拿,为什么你自己拿着?”
她不懂这些有钱人家的规矩,靠着自己仅有的见闻猜测着。
褚负雪垂着头,日光落在他脸上,睫毛近乎透明。
“这些必要之物,还是近身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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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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