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解忧

两人将马卖了,租了一条小船。

船桨在绿水上划开道道波纹,桑溪玉倒映在水中的脸也随之扭曲一片。

她抬起头,整个人倚靠在小小的船只上,欣赏着不断后退的景色。

褚负雪在划船,本来桑溪玉是想跟他轮着来的,可是她背后的伤实在是动不了,扯一下便痛一下,便只能让他一个人来了。

“桑女侠别担心,只是划个船而已并不累。”褚负雪看着桑溪玉怎么坐都不自在,动来动去闲不下来的模样,不由得笑道。

桑溪玉避开他的目光,手指在河面上拨着水玩。

“谁在担心你,我躲清闲还来不及呢!”

越靠近浔州,山愈发多了起来,河上偶尔行过几只渔船,打鱼的渔夫身披蓑衣用力地划着船桨,船尾连着长长的渔网,在水里拖过泛出泡沫。

桑溪玉看着自己垂在水里的手的下方一尾青白的鱼儿,庆幸它没被渔夫的渔网一并带走。

她拨弄着水,弄出了些水花,鱼儿受了惊,尾巴一甩掉过头消失地无影无踪。

一只灰隼长啸着划过长空,留下两道连绵的云絮。木舟逐渐荡入山涧,身影消失于重重青山之中。

山顶弥漫着圈圈雾气,松林昂然挺立,枝繁叶茂间松针叶落如雨。

树影婆娑落入水里,云絮环绕,盛在一片湛蓝之中,美景如斯忽地散成道道横纹。

桑溪玉抽回手,眯着眼挡在额头前,一滴水珠垂在指尖,亮晶晶的,摇摇欲坠。

她眼前的褚负雪背影模糊,与眼前山水融于一起。

“按照这样,估摸着黄昏前我们就能到了,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褚负雪闻言放下船桨,任凭木船在水上向前飘荡。

桑溪玉靠在船尾,他则坐下靠在船头。

正午的日头高悬于山尖,两岸伸出来的枝叶绿得快要融化,桑溪玉仰过头,最外面一件衣裳松松垮垮地耷拉胸前。

船在河上行了差不多半日,她滴水未进,又困倦又干燥,要不是还有别人在,就直接从河里掬一捧水饮下去了。

她靠在船边,五指一下一下从发丝间穿过。

“这天地间最为悠然之处,不过于山水之间了。”褚负雪感叹道,“便是差了一点,达不到圆满。”

“差在哪?”桑溪玉好奇。

褚负雪笑笑,“美景美酒,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说罢他从身边不知道何处摸出一个小酒坛,褐色的坛身油光发亮。

桑溪玉眼睛一下瞪得老大,本来还因为褚负雪的话更加惋惜,现在几乎不敢置信。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该不会是水吧。”

褚负雪闻言不禁大笑出声,捧着酒坛看着桑溪玉几乎笑出了眼泪。

“桑女侠莫不是眼睛也不好了,那鼻子总该是好的了吧。”

他将酒坛打开,霎时间酒香弥漫。

桑溪玉轻轻嗅着酒的芬芳,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满意的笑容,她克制不住自己,连忙用手将弯起的嘴角捂住。

她接过褚负雪向她递来的酒坛,埋头细细品着。

“这是什么酒?”桑溪玉抬头问道。

褚负雪回答:“杏花酒。”

闻言桑溪玉灵光一闪,“莫不是碧水河旁那家酒坊的酒?我一直都想喝,可是没机会。”

“正是,”褚负雪看着她笑笑,“桑女侠挂在嘴上那么多日的杏花酒,不尝尝岂不是亏了?”

桑溪玉低头看着手中的酒坛,这个酒坛并不大,难怪他带在身上自己没发现。

“褚公子,你心够细的。”

褚负雪听出了桑溪玉话中的谢意,他手中摩挲着粗糙的船桨,神色平静。

“因为我们是朋友,为朋友买酒,我乐意之至。”

桑溪玉停住,她想起昨夜的话,嘴角轻轻弯起,心道多一个朋友真是件好事,自己竟然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对方带来的好,而不带一丝疑虑与担忧。

她的目光偷偷移到褚负雪的脸上,他挂着和善的笑,神色清淡又安静。

桑溪玉不再多想,正想好好喝上一大口,忽然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她愣了一下,伸过手去,

“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后者的眼睛盯了片刻,随即他摇摇头,

“我可是一杯就倒,桑女侠不要为难我。”

桑溪玉扑哧一声笑出来,似是不敢相信道:“你竟然一杯就倒?”

褚负雪笑笑,“或许是小时候我爹我娘管我得紧,我长到如今,也是滴酒不沾,一杯就倒。”

面前的女子只手拿着酒坛仰面便是灌了一口,桑溪玉用手擦过嘴角的酒渍,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舒服。”

褚负雪看着她,木舟早已轻轻地飘荡了一大截。

他垂头叹息,“看来在下是得保持清醒,若桑女侠喝醉了,也好有人护着你。”

桑溪玉闻言看了他一眼,不屑道:“我可是千杯不醉,这点酒对我来说简直是毛毛雨。”

喝过酒后她的眼睛仿佛更加清明,也更加坚定。

风掠过水面,留下层层涟漪,木舟连带着两人的倒影逐渐模糊又归于平静。

桑溪玉自喝过酒后仿佛话少了不少,她捧着酒坛望向天空,缄口不言。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希望桑女侠不要再忧愁。”褚负雪伸出手作握杯状轻轻撞向桑溪玉手中的酒坛。

桑溪玉闻言顿了一下,她目光不动,木然道:“我从不会忧愁。”

说完这句话她陷入深深的自省中,自从郎宁离开,她表面无所谓实则心里无时不刻不在担忧着姚莲心和游跃安的生死存亡,她也担心,自己此次去浔州会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她信奉睡觉和喝酒两大美事,是因为能让她沉溺其中,忘却尘世间的忧愁和羁绊。

不用去想那么多,不用担心,只做个空洞的人。

桑溪玉转过身,直愣愣地盯着水中的自己的倒影。

我从不会忧愁,她心道。

褚负雪默默看着她片刻,起身拿起船桨继续划着船,船在河面上的行进速度快了些,眼前的河岸越拉越近。

木船轻轻靠岸,两人上岸看着眼前青葱的林间小路,每向前走一步便留下一串泥脚印。

天将归晚,山林间人迹罕至,偶尔有几只鸟叽叽喳喳从枝叶间飞过,发出唰唰的声响。

此地便是浔州,浔州多山,若不是他们选择走水路,恐怕不知何时才能绕到这里。

眼看着天色昏沉,桑溪玉身上唯有的一把剑也在碧王谷被折断,浑身上下没有防身之物,让她不禁有些担心会遇到什么危险。

“这地方,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人?”她发问。

褚负雪往前看了看,“此地远离城郊,再往前走一段便是一个叫做万重山的地方,十多年前要想通过万重山尚还不容易,需要每一重山的通山令。”

桑溪玉若有所思,随即长大了嘴巴,“万重山?那岂不是有一万座山,何时才能走完?”

褚负雪笑了,他解释道:“其实万重山只有三重山,从前山上住着的百姓也只是寻常百姓,现在没有了通山令不设关卡,江湖人就多了些。”

“哦,我明白了,”桑溪玉似是明了地点点头,“这就跟自己身上明明只有三文钱,却要在瓦舍老板前充大腿,说自己不差钱对吧。”

褚负雪闻言蹙眉,似笑非笑道:“话糙理不糙,虽然不太好听但应该差不多。”

“反正等我们进了万重山,应该就能遇到歇脚的地方了。”

两人往前走着,在路上还遇到几个进山的脚夫。

其中一个脚夫瘦得一把骨头,肤色黝黑,面上沟壑很深,他扛着重得压弯了扁担的货物,低着头往前走着,嘴里哼着带着方言的歌调。

桑溪玉上前拦住他,憨憨地笑了一下,

“这位大哥,请问前面就是万重山吗?”

脚夫嘴里的曲调被截断,他头都没抬,丢出来一句,

“没错。”

她穷追不舍,上前道:“前面哪里有可以歇脚的地方?要不我来帮您挑扁担,您带我们去吧?”

脚夫大哥停下来,打量了一下满脸笑意的桑溪玉,神色缓和了些。

“你一个丫头够干什么的?去去去,跟在我后面吧。”

桑溪玉闻言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对着脚夫大哥嘘寒问暖,

“大哥,你抬这些东西累不累啊?你每日都往返这里吗?”

“大哥,你家里几口人啊?嫂子也是浔州的?”

“你们这浔州方言还真不怎么好动,大哥方才唱的什么歌?调子还挺好听。”

脚夫大哥也是个健谈的人,他看了桑溪玉一眼,收回目光道:“我看你们是初来浔州吧?万重山呢,鱼龙混杂,近日不怎么太平,可要小心了。”

大哥的话里话外带着提醒,桑溪玉有些纳闷,问道:“有什么不太平的事?”

对面的人声音声音放小,“我也不清楚,总归你们小心就是了。”

桑溪玉咬了咬唇瓣,跟身侧的褚负雪对视一眼。

褚负雪道:“脚夫大哥每日来往万重山,知道的肯定比我们两个外乡人多,总归小心就是了。”

夏天白日长,但夜晚仍旧很快来临。

脚夫大哥将二人带到一家酒肆门前,这家酒肆没有名字,唯有门口破旧的酒旗上书着一个残缺的“酒”字。

酒肆前门口罗雀,投目过去里面竟然还零星坐了几个人。

脚夫大哥打了个哈欠,道:“这就是最近的一家了,它里面也有住的地方,就是比较破,你们要是在意,就往前走走还有间客栈。”

二人忙向他道谢,后者摆摆手,还是哼着原来的曲调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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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真真来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