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顾慎之根本反应不过来，眼前的一切他都不太明白，开口想问，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问什么，该问谁。
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吟唱从未听过的歌儿，自己效忠的天子亲手割断了自己的喉咙坠下高台，自己守卫的城中人们疯了般四散奔逃……
怪，太怪了。
“别急。”女子一边一圈一圈的将软鞭收回手里，一边头也不抬的回应顾慎之。
“你究竟是什么人？”穆远舟语气平静，极度的混乱和诡异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
女子没有回答他，只默默将缠好的鞭子挂回腰间。
面具完全挡住了她的脸，穆远舟无法知道那后面是怎样的表情，或者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究竟有没有在看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只能通过面具朝向的方向猜测她大概是在看的。
“噔！噔！噔！噔！”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城门的方向传来，其中还伴有重甲上的关节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
穆远舟听到这声音立刻振奋起来，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恒都城的守军来了！
然而，穆远舟的振奋还没来得及爬到脸上，眼前的情景便又一次夺走了他的希望。
远远跑来的确实是恒都城的守军没错，他们是整齐地有秩序地跑来的也没错，但他们口中却高喊着“天外天”。
完了。
穆远舟心中泛起了绝望，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已经非常陌生了，上一次产生这样的感情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具体的事情穆远舟已经不记得了，他的记忆只存下了当时挨打的感觉。那次他无论怎么解释，父亲就是不相信他，拳头和巴掌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上、脸上。那时穆远舟第一次明白绝望是什么感觉——那是一种你突然明白过来，即使自己使尽了所有力气，也无法改变当下的境遇的无力感。
“怎么办，远舟……怎么办啊？”随着守城军越来越近，顾慎之也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的声音略微颤抖，守城军的状况对于他而言，显然又是一重打击。
怎么办？杀出去！
穆远舟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有以一敌百之勇，哪怕用顾慎之的脚后跟去想，穆远舟都完全知道，凭借防身的武器去对抗军队是不会讨到一点儿便宜的。
但穆远舟清楚地记得，身旁这名巫咸族的女子刚刚带了一队轻骑进城。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暂且还不知道，但绝不会有人千里迢迢跑过来送死！
“嗯？”
穆远舟伸手直奔那女子的脖子欲擒住她，却不想那女子反应更加迅速直接向后一步躲开了。
顾慎之见到穆远舟的动作，立刻也反应过来，飞快掏出腰间的子母钺朝她攻了过去。
顾慎之的子母钺使的是极好的，寒芒刚闪出，连周围的风也变得锋利起来。那女子想要抽出腰间的长鞭，却被穆远舟抢了先。穆远舟刚吃过软鞭的亏，此时定是不能再吃一回，因此在顾慎之拿出子母钺的时候便拔剑对准了女子腰间的软鞭。
“啪！”“啪！”
响亮的两记耳光分别拍在了顾慎之和穆远舟的嘴上，不疼，但羞辱性极强。
“长嘴是用来挨打的是吧？”女子似乎被他们俩的行为激怒，抬腿就给了顾慎之一脚。
这一脚不轻，顾慎之直接被踢倒在地滑出去老远。好几个奔跑着的人被顾慎之绊倒，一个叠一个的趴到了顾慎之的身上。
穆远舟看着眼前的场景，愣了。他看看顾慎之，再看看女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都说了看节目看节目，你们俩在这加什么节目？”女子捡起被穆远舟挑飞出去的软鞭，撒气似的甩向地面，积雪被这么一抽，也害怕似的躲出一块小小的区域，露出下面冻得坚硬的土地。
抽了一下地面似乎没有完全解气，女子又将鞭子提起来，还没等鞭子挥舞起来，和她穿着同样轻甲的队伍却跑到了她的面前。
“找到了。”一个身材最矮小的骑兵下马对女子说，“但不是很干净。”
“先看看再说。”女子抬脚就跨上了那骑兵的马，一边收鞭子一边对穆远舟说，“你们俩在这好好看节目，我回来的时候你要是没死，就允许你娶我。”
那声音中竟然还带着笑。
那队伍走得飞快，穆远舟看着那些上下摆动的马尾巴，眼睛瞪得几乎都要裂开了。
“远……远舟！”
顾慎之此时身上摞满了人，要不是他拼尽力气喊出声，几乎都看不到他了。当然，他发出的声音也极小，穆远舟之所以能听到，只是因为顾慎之这位实在太容易把自己至于生死边缘了，所以穆远舟不得不时刻留出一根弦来准备救他。
“噔！噔！噔！”
守城军越来越近了。
穆远舟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把顾慎之拉出来，但他发现，顾慎之的身上之所以有那么多人，是因为那些奔跑着的百姓并不看路，就那么疯疯癫癫的一边大喊一边跑，被绊倒了也不会起来。顾慎之刚才倒地的时候就绊倒了很多人，那些人压得他起不来，那些被绊倒的人自己也起不来，一个巨大的人形墩子立在那里，走过路过的人就都摞在他身上了。
而此时，源源不断的恒都百姓还在被顾慎之绊倒……
穆远舟一个接一个的把顾慎之身上的人扒拉到一边，那些奔跑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压在上面。
穆远舟又一次感到了绝望。
守城军到了。
“走……走……”顾慎之此时只有几个指头露在外面了，那些指头也开始泛出青白色。他用尽力气左右摆动着手指示意穆远舟不要管自己。
穆远舟顾不了那么多，还是使劲儿扒拉着。
无论如何，都要救出顾慎之。
穆远舟看得懂局势，现在这种情况，想要跑出城，就要直接从守城军中间穿过去，就算他有以一敌百的本事，那余下的几百守城军他又该如何？况且，永夜之中，自己孤身一人跑出去，又怎么会有活路？若不跑出城，躲在城内，被守城军抓到也是迟早的事情。
无论要不要出城，顾慎之至少是个能打的，活下去的希望总归是更大一些。
“不，不想死，不不不不……”被穆远舟拉下来扔在一边的人躺在地上哭着说。
穆远舟这才发现，那些摞在顾慎之身上的人都停止了狂笑，反而都在大哭。
不过穆远舟此时管不了那么多，顾慎之此时已经没了动作和声音，他必须更快一些。
“嗙当！”
穆远舟的后腰被狠狠怼了一下，他一个踉跄险些也趴在人堆上面。穆远舟下意识回头，却看到守城军正在屠杀那些狂奔的人，刚刚集中穆远舟后腰的那一下，正是一名守城兵准备用长□□向一名百姓，那士兵向后蓄力，枪墩正好怼到了穆远舟的后腰。
穆远舟还没来得及震惊，一阵带着杀气的风便朝着他腰间袭来，穆远舟向后跳了一步躲开，还没等落地，他的剑便已经掏出来，待一落地他就已经摆好了应战的架势。
然而这杀气并不冲他而来，而是直奔那个“人墩子”。
几名守城兵手拿长刀，狂笑着劈砍那“人墩子”。
惨叫、哀嚎、哭喊回荡在恒都城的黑夜里，如果真的有地狱的话，那里面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光景了吧……
穆远舟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身体却没有僵在原地，他抬剑了结了这几名守城兵。狂笑中的他们像是木偶一样，在穆远舟攻击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即便看到身边的人被杀也无动于衷，依旧狂笑着挥砍着。
怪，太怪了。
“人墩子”上的好多人已经在刚才被砍成了两半，这倒是为穆远舟省了不少事儿。很快，顾慎之就被“挖”了出来。
顾慎之被压得太久了，嘴唇已经发紫，身体也瘫软得像是没骨头一样，要不是他的手指还在摆动，嘴里还在念叨着“走”，穆远舟一准儿把他当成已经死了。
“慎之，你听我说。城里的人都疯了，但是巫咸族还有一队轻骑在，想要活命就必须找到那队轻骑……”穆远舟用胳膊撑着顾慎之的背，这样能让他呼吸的更顺畅一些。
穆远舟的话还没说完，顾慎之的手就在地上划拉了起来。顾慎之知道他在找子母钺，于是“嗙当”把顾慎之往地上一扔，起身捡起了沾满了肉泥和血液的子母钺递到顾慎之手里。
“怎么这么粘呢？”顾慎之闭着眼睛起身，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也行，粘点儿不脱手。”
此时哭喊声和砍人的声音几乎没有了，恒都城内静得像座死城。
“噔！噔！噔！”
不对！
穆远舟环顾四周，恒都城已经没有站着的百姓了，剩下的只有浑身染血的守城士兵。而这些士兵，此时正目标明确且整齐划一的向着穆远舟和顾慎之靠近……
顾慎之此时终于睁开了眼睛，本来脑子还迷迷糊糊的他看到这番情景瞬间就清醒了起来，他脑子中突然对“死去活来”这个词有了直观的理解。
“远……远舟……”顾慎之紧握住子母钺，身体摆出了迎战的架势，但嘴却颤颤巍巍的发出询问。
“远什么远！跑啊！”
为什么只踢顾慎之呢？可能因为他离得近吧（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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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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