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雨眠转了转头,活动了下肩背,这才慢条斯理地答道:“我不准备谈恋爱,对男人没兴趣。”
朱婉意味深长地又撞上温雨眠肩膀,“我懂,不好意思说。”
温雨眠叹口气,“我是真不准备谈恋爱,现在,以后,将来,都不准备。”
朱婉不解,“为什么?谈恋爱多好啊,伤心有人陪,快乐有人分享。”
温雨眠转头看朱婉,露出一个落寞的笑容,“知道我为什么过得这么惨吗?都拜爱情所赐。”
朱婉调整了一下位置,左边腿弯曲搭上长椅,整个人完全面向温雨眠,“怎么说?”
这么多年,温雨眠一直没同学、朋友说过家里的事情,此时也不知道是红酒上头还是离愁别绪的影响,她向后靠上椅背,缓缓开口道:
“我妈恋爱脑,不喜欢外公外婆介绍的青年才俊,找了个街上的小混混。后来小混混也改邪归正,在我外公帮助下支起自己的事业。一家人也过了很长一段平静的日子。”
“后来我外公离世,我们家再帮不了那人,他便把想要儿子的心摆上台面,对我……我家人越来越糟糕。”
“我妈被骂被打也不离婚,还心甘情愿地想给人生个男孩。”
话到这里,温雨眠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乎这样才能平复胸中汹涌澎湃的情绪。
“后来呢?”朱婉问。
温雨眠自嘲一笑,“后来她生孩子时大出血,一尸两命,男人立马和外面的小三领了证,前后不到一个月,连她的葬礼都没有出现。”
“刚开始,那人甚至不愿给我生活费,我找到他家大闹一场,才每个月勉强给300块,再多没有。”
听到这里,朱婉忍不住心疼温雨眠,双手环抱住温雨眠肩膀,“宝,你太难了,那么少的钱,你怎么过来的啊?”
温雨眠舔了舔嘴唇,“还没完。”
朱婉整张脸皱成一团,“还有什么?”
“独女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外婆悲伤过度,从殡仪馆回来的路上脚步不稳,被一张不知谁扔的香蕉皮滑到,背脊磕上一块凸起的小石头,被医生诊断为截瘫,动了好几次手术,才抢救回来,到现在还无法利落地行走。”
这轻描淡写语句背后隐藏的苦难连朱婉这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都能听出来。
救治外婆要花很多钱,外婆康复训练要花很多钱,班长上学衣食住行要花很多钱,偏偏家里没有了劳动力,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身上。
朱婉抱着温雨眠的手收紧,似乎想要通过自己的体温传给她一些温暖。
“没事的,现在都已经过去了,”温雨眠拍拍扣在肩膀上的手,“所以你说,是不是人们嘴里交相称赞的爱情把我害得这么苦?”
“从那以后,我就时刻提醒自己,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特别是我和我妈之间还有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万一我遗传了她的恋爱脑怎么办,想想都可怕,”说着,温雨眠无意识地抖了抖,“我还是单着吧,把自己成为恋爱脑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中。”
朱婉安慰道:“我觉得你不用这么因噎废食,好男人还是有,比如我爸,对我妈,那可是言听计从,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好男人确实有,但我不觉得我能遇上。”温雨眠笑着撸了一把朱婉的头发,“所以你好好谈你的恋爱,连着我的那份一起谈。”
朱婉想起高考前那段她嗑雷雨CP嗑得死去活来的日子,此时听过温雨眠的遭遇后,这CP瞬间就失去吸引力。
班长需要一个全心全意爱她,温暖她的男人,而不是雷家浪荡的大少爷,那样的家庭,那样的性格,只会伤她更深。
静谧的夜风中,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落进雷啸狭长的眸子里,两位女生久久未动,雷啸也笔直得站在花园的石板路上。
又一阵风吹过,远处的树木被吹得哗哗作响,雷啸看了眼温雨眠穿着的短袖校服,轻咳了一声,“你们俩怎么躲在这儿?”
两人齐齐回头。
见来人是雷啸,朱婉兴致缺缺地回过头,“你怎么也出来了?”
雷啸径直走到温雨眠旁边,“起风了,你们不冷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手摩挲了一下手臂,然后相视一笑,“好像是有点冷。”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两人也没什么继续赏月的兴致,相扶着起身向屋里走去。
雷啸跟在二人身后,目光却长长地落在温雨眠单薄的背影上。
这天晚上,送走同学们后,朱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温雨眠的遭遇以及她逝去的CP。
在《真相是假》的歌声中,她缓缓睡去。
雷啸家里的灯此时还却大亮着。
他斜靠在沙发上,左手中指曲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沙发的扶手。
与此同时,浩如烟海的各类信息在他脑海里快速翻飞,被筛选,被拆解,最后留下一个画面——
多年前某个下午,中式书房中檀香萦绕,须发皆白的小老头背手踱步,嗓音是这个年龄阶段少有的洪亮。
“兵法非专兵之道,亦为管理之道、为人之道……”
“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胜也。”(摘自《孙子兵法》)
“孙子之计,非计谋之计,乃计算之计,行事前,先计算是否有获胜之法,若无把握,当守之。守者,非保守、不思进取,乃积累、深耕、韬光养晦之意。于守中伺机而动,待时机成熟,方能攻其不备,“动于九天之上”,以雷霆之势获胜。”
雷啸指节敲击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下。
脑海里剩下十二个字——观衅伺隙、多方以误、抵瑕蹈隙 。
细水长谋。
温雨眠考708,雷啸考700分的消息传开后,高考结束后采访的那个视频又被翻了出来,营销号们为跟热点到处发,从抖音到小红书,从今日头条到微博,一时间,网络上各大平台都充斥着两人的身影,以及评论区的各种接好运与骚话,同时火爆全网的还有赵娜之前对二人的吐槽。
毕竟当代网友最喜闻乐见的就是装逼不成反被打脸。
不到一天的功夫,赵娜的微博里就挤满了看热闹打卡的网友们,在她最新一条微博下,毫不留情地嘲讽。
如果是往常,赵娜必定会气个半死,在微博里疯狂对线,但是这天她心情很好,不想为这对贱人生气。
她妈终于同意和她爸离婚,并且明确表示她的抚养权归她爸。
终于能够逃脱那个女人的魔爪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仰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听这门外父母冷漠交谈的声音,满意极了。
她的好日子已然在路上。
雷家出了雷啸这么一个市探花,雷永辉的兴奋溢于言表,当即决定要办升学宴,广邀亲朋好友参加。
一切安排妥当,经杜悦提醒,他才想起还没通知雷啸。
雷永辉心情甚好地给雷啸拨了通电话过去。
没过多久,那边就接了电话,雷永辉立刻道:“你的升学宴定在瑞华,后天上午11点开始,你八点过来接待客人。”
“不用了。”那头传来少年人平静的嗓音。
雷永辉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不用办升学宴,没什么值得庆祝的。”
雷啸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若在说其他人的事。
被雷啸冷淡地忤逆,雷永辉火气上涌,但还是难得地耐着性子道:“这次你考了700分,光宗耀祖的事情怎么能不操办?必须得大办特办,让大家看看我雷家的种,这是你的荣耀,也是我的荣耀。”
“我说不用办。”雷啸无甚波澜的嗓音继续重复。
见雷啸油盐不进,雷永辉胸口堵着的那团火气再也控不住,怒吼出声,“混账东西,老子说办就得办,后天上午八点,你准时到瑞华!”
“不去。”
雷啸扔下这二字,不等雷永辉作出反应,便挂断了电话。
雷永辉怒不可遏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雷啸二字,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这个逆子,当初出生时怎么就没掐死他!”
雷永辉攥紧拳头吩咐一旁的杜悦,“给我把他的信用卡停了!”
“这会不会不太好啊?”杜悦犹豫道。
“有什么不好,”雷永辉火气更甚,“就要让这个孽子知道,在这个家,是我雷永辉说了算,还是他雷啸说了算!”
“还有你!”雷永辉瞪向杜悦,“让你不要惯着他,你看看他,现在成何体统?!慈母多败儿,还要让我说多少次!”
看好戏看着看着自己被牵连,杜悦简直要被气笑了,前两天还在雷啸老师面前说雷啸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总归没那么上心,现在场景情况一变,她又成了慈母多败儿,这人不觉得自己嘴里说出的这些话搞笑吗?!
但到底是个能忍的,几个呼吸之间,杜悦就按捺下心中的情绪——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
“人家是后妈,又不是亲妈,管得太严外面那些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戳我脊梁骨呢,”说着,她双手抱住雷永辉的胳膊摇了两下,“我那么爱你,你却一点都不心疼人家。”
在杜悦这伏小做低的娇翠欲滴声音下,雷永辉一腔火气散去不少,他拍拍杜悦的手背,“我是一时气上头了,不是针对你,雷啸那孽子太不识好歹,他以为他考700分全靠自己吗?哼,靠的是我雷家优秀的基因和我雷永辉给他的衣食无忧的生活!如果他像之前给他补课的那个小同学,还要承担家里人的生活,他能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吗?!不知死活的东西!”
杜悦原本还想假模假式地劝几句,谁料雷永辉话锋一转,“你和他关系亲近些,你去联系他,让他参加后天的升学宴。”
杜悦心头一紧,“我不行……”
刚开口就被雷永辉打断,“你可以,你和雷啸关系更好,不是吗?”
雷永辉似笑非笑地看着杜悦。
杜悦将拒绝咽下喉咙,勉强地笑道:“那我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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