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古时代,斗兽表现为对渴求鲜血的公众的服务。原初的角斗士比武只是角斗表演的一个部分。此前进行的正午行刑仪式则比角斗士比武残酷数倍。除了以剑致死和以火致死之外,还有野兽致死把罪犯扔给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当食物,任其被活生生撕碎。在血腥的戏剧里,对杀戮暴力的夸张演绎,宣示了施暴者的权力和荣耀。
“怎么可以这样胡闹?这样杀戮还有什么意思?”
我嘴角挂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放下骨瓷小杯,凝视着面前的老人,穿着民族传统服装,带着动物头骨面具,大约是狐狸或者狼一类的骨骼,我不是研究人类学的专家,也无法确定,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这是在一座岛屿的庄园,只是这不是用来享乐的。
为参与者提供地盘,武器,然后相互厮杀至只剩一人。并且参与其中的人都是在知悉一切的情况下自愿参与。
没有奖励,没有荣耀,只有冷酷无情的相互残杀,也只有这种地方能够见到了。
我扫视了一眼四周的显示屏幕,西索在很开心地杀人,这里的规格至少比外面那群废物更能让西索满意。
“萨罗斯,时代变了哦,”我温和平静地回答,“有些事情不管你再怎么坚持,不合时宜就是不合时宜,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东西迟早会被淘汰。”
“你不能既想着享受现代社会的好处,还想着保留部落习俗,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
我是在真心劝诫眼前的这位老人,他身上有一些我注定不可能拥有的东西,这让我很欣赏,所以才会有这多余的提醒之举。
“我已经老了,让我这把老骨头再坚持一下古老的信仰吧。”
在远古文化中,暴力就是表示统治关系,它被假设成一个超自然的非人实体,你可以占有它,积累它,还可以失去他,一些原住民把这种神秘的权力实体叫作曼纳,从被杀者转移到胜利者手上。一个勇敢的战士完全可以通过努力获得曼纳:“从前人们以为,一个战士的身躯可以将其所杀之人的全部曼纳收入囊中……每成功杀一次人,他的矛也就增加了一些曼纳……为了直接将曼纳合并,他吃掉死者的肉;为了将打仗时新增的实力牢牢绑缚在自己身上……他把战败者身体上的部分残肢作为战争装备戴在身上——一块骨头,一只干枯的手,有时甚至是整个头颅。
面前这位老人看起来就像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在大街上擦肩而过也不会引起任何惊异的普通老人。
通过外表完全看不出他究竟杀了多少人,或许他并没有杀人的概念,捕猎和被捕是平等的,在大自然面前一切都是平等的。
“真是古老又不合时宜的坚持啊,”我也不免微笑,“只是现在是文明社会了哦。”
“文明,哼——”萨罗斯不屑一顾,似乎对此厌恶到无以复加,“光是流星街就够你们受的了。”
“是啊,文明,渴求除了必要之外的杀戮,无休止地扩张掠夺,毫不犹豫地去消灭任何阻碍或者威胁到自己的种族,而理由仅仅是为了和平与理想,”我感慨着,凝视着面前的老人,“您只是碰巧披了一张人皮的野兽,而我毕竟是个人啊。”
“虽然运作逻辑没什么区别,但金钱已经取代了暴力,金钱原本就是人们用来赢取动物祭品的一个交换手段。谁如果拥有许多钱,那也就意味着他占有许多动物祭品,可以随时用来宰杀献祭。如此一来,他就得到了一种巨大的野兽般的杀戮暴力,虽然人性一直如此,但是时代变了。”
“现在是金钱可以衡量一切的时代了。”
我说出了我的结论。曾经深信无疑的引以为豪的信仰,已经被时代所厌弃,成为路人嘴里的笑料,这样的结局他会接受吗?
“这很简单,我只要去死就行了。”
嗯?
"如果真到了被淘汰的地步,那我就用死亡表达自己的抗拒否认,至少我可以确定,文明许诺给你们的都不会实现。"
萨罗斯坦然地开口。
还有这一出啊,的确,只有活人才会去烦恼这烦恼那,能够在恰当的时候死去其实是一种幸运。
举一个热带岛屿的例子,原本肆虐在部落中的传染病被医药机构治愈了,挽救了成百上千亿人的幸运,只不过嘛,这挽救的成败上千人和他们此后生育繁衍的成百万,人不仅衣不蔽体,大字不识甚至还耗尽该岛的资源,人们不再因为疾病而亡,但是营养不良,人口膨胀,却是生活质量低下,于是在文明资助下的慢性死亡,反而威胁着数量更庞大的人群。
这的确是一个令人困扰的问题呢。
"是这样没错,"我心情分外愉悦地开口,"能够确认你的想法,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西索对吧?你现在的雇主。哼,以你的能力不需要为人做事吧。"萨罗斯露出厌恶的表情,这应该不是对我吧?
"个人癖好罢了,我还是喜欢藏在阴影处,在背后操弄事情的发展,你见过哪个玩阴谋诡计的站在阳光下的?面具、诡诈、谎言、谜题这些我心爱的小玩意都抗拒曝光和透明,这样说起来,我很喜欢这个文明的时代呢,暴力不在明面上,让位于会议室的谈判,媒体的操弄,悄无声息地存在于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我坦言自己的喜悦,"我也想过自己没有生活在这个时代里会怎么样?或许会去做神官打着神灵的旗号去大肆杀戮将战俘献祭给神明吧。"
"哎呀,你的人都被西索杀光了,真希望他能玩得开心。"
我看向监视屏幕,故作吃惊地说出这个不出意料的结果。
"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吗?将这种人扯进来。"
"哎呀,西索真的让我感到很难办,是我完全应付不过来的类型,我们多少是能够互相理解的同类,果然你能够对我的苦恼感同身受呢。"我欣慰地开口,多一个人理解自己的苦恼总比只有自己一个人为此苦恼会让我心灵得到慰藉。
"想不到吧,现在还有这种与哪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异类。"我除了苦恼也为此感到趣味,有一种研究星空却意外发现外星人的惊喜。
"随便你好了,下次你再把这种变态带过来打扰仪式,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破坏一位老人为数不多的乐趣这太没良心了。"
"我一向很有分寸,萨罗斯,"我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你知道的,这种杀戮仪式每次观赏都会深深洗涤我的心灵。"
我不以杀戮取乐,但却热衷于欣赏。
和老朋友的叙旧告一段落,我和西索坐上了返程的飞艇,说起西索,他结束游戏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询问有没有洗澡的地方?真是的,该正常的地方不正常,不该正常,也不能说不正常吧,只是稍稍有些出乎意料。
"被讨厌了呢(爱心)。"西索换上干净衬衫来到我身边,看起来像什么阳光开朗的好青年,语气都没那么扭曲了,如果不是知道他刚刚杀完人很难不被迷惑啊。
我从飞艇的窗边看向外面的碧水蓝天。
“你被厌恶才是正常反应,”我反而提问,“西索,你恐惧死亡吗?无知无觉的彻底黑暗将你永远地吞噬。”
"啊,没感觉。"西索想了想,无所谓地开口。
"我与萨罗斯虽然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但是一见如故,算得上忘年交,"我揉了揉太阳穴,回忆起了只在书籍上看过的资料,“曾经不计其数的死者头颅,装点着他们的庙宇,甚至发动仪式性战争,以获得战俘,继而当作人祭献给嗜杀成性的战神,要是从前他们杀人何须遮遮掩掩,反而是证明自己勇敢和荣誉的功绩。”
文明啊,对暴力感到羞耻,于是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执行。啊,死刑都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观赏了,曾经的绞刑架都引起过杀人太快了没来及欣赏死者痛苦神情的抱怨,现如今的杀戮居然有专门的家族负责,杀戮怎么能够讲究效率呢?这样岂不是没有娱乐的功效了,这得少了多少乐趣。
“嗯,我承认他们确实不是废物。”西索难得地表达了认同。
"西索,你和他们可不一样。我们都厌恶死亡,通过累积来避免死亡,我们认为承认死亡的存在能够让自己更好地活着,"尽管西索嗜杀成性,然而事实上我才和这个古老的部落有着一种微妙的共鸣,“他们制造流血,我攫取资金。在鲜血与金钱之间存在着一种相似的本质。有的越多,就越强大,越坚不可摧,我们通过累积,对抗不可抗力的死亡。”
我手指触摸到窗户玻璃上,玻璃出现了点点细微的裂痕。
我承认,我厌恶死亡。
“在我面前展示能力没关系吗?我刚刚杀完人现在还是很兴奋呢。”西索的杀气克制不住地溢出来。
“我的能力不是为了战斗而存在,其实我认为它更多的只是一种象征意味,”我无奈地开口,“你想杀我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西索你不惧死亡,为了快感刺激而搏命,令人难以理解的异类怎么想都会引起厌恶吧,”我似笑非笑地看着西索,眼里透露出一点无奈,“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已经确信,西索你是异类中的异类,这个社会上哪里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处,准确来说,是你绝不会妥协。”
在万米高空之上,景物飞快地在移动,使人不会停留于一点。
“西索,去杀人吧,”我好暇以待地看着底下风光流淌,我之前从未想过我有一天的工作会是想方设法使雇主处于危险之中,于是不由得非常愉快地开口,“我有很多可以去拜访的人呢。”
杀戮暴力一定会造成创伤、引发恐惧,同时又引人入胜。
“我对杀戮没兴趣,我追求的是战斗的刺激。”西索翻着扑克牌淡淡地开口。
“放心,我对视觉感官的刺激要求也相当高呢。”
说起来,将人剥去衣服驱赶到毒气室然后释放毒气,唉,高效迅速标准化,这样真是令人索然无味。
主要参考了《暴力拓扑学》《我们与恶的距离》《论共情与残酷行为的起源》这三本书,其他还有一些林林总总的就不列了,我毕竟不是研究人类学的专家。
全职猎人的世界观给我一种奇异的会有原始社会残余的感觉。
注意,女主除了不热衷杀人,精神方面的异常并不逊色于那群变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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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杀戮的游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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