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月找到屋内的视觉盲区,一伸手,鸽子就从半空中落在江朝月手上。
江朝月一边逗逗鸽子,一边解下鸽子脚上绑着的信。
鸽子又嘹亮地叫了一声,扇动翅膀,在江朝月头顶上盘旋。
果不其然,这封信是谢采熠寄来的。
信上也确实写了大理寺对这桩案子的判决。
证据确凿无误——谢采熠还小小地在信里说感觉挺对不起那个被杀的锦衣卫的,因为为了赢,他只能派人把他都尸首挖出来——对方虽有反抗,但还好最终禁卫军成功将他们捉拿归案。
信中没写谢采熠现在情况如何,但是闻着信纸上淡淡的檀香,江朝月估计谢采熠应该已经成功变回了郑宇文了。
以谢采熠的身份,郑宇文还向江朝月打听他的身手到底是谁教的。
“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我实在好奇,因为你的武功路数太‘野’,但是发力点、招式衔接又可以看出用得相当不错。这实在是有些古怪。”这是信中的原话。
而在信的末尾,谢采熠再次向江朝月道歉,“无意窥探你的生活,仅仅是我自己的好奇心罢了,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江朝月又看了一遍,确认谢采熠送来的信没有其他更深层的含义之后,小心叠起来收好。
而这时,鸽子也向不知道哪里飞去。
江朝月扶着墙,没有丝毫担心,他相信他的鸽子总会再回来的。
木门“哗啦”一下被拉开。
江朝月抬眸,看到了一个被搞乱七八糟的房间。
一瞬间,江朝月久违地感到了一点“心梗”。
深呼吸,江朝月,你已经是一名成熟的幼师了,你要冷静,区区——
“你们在做什么?”江朝月几乎是在尖叫。
屋内地板上黑黢黢一片,两个小孩的手也是黑糊糊的一片。而此时,这两人却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江朝月。
江朝月心头一紧,拦住看上去明显兴奋起来的小孩,“等等等等,先别过来!”
“也别把手指头往里塞!”江朝月又被吓了一大跳。
旁边的一个男孩将笔搁在笔架上,被叫住的时候正两只手抓着桌子,微微抬起,猫着腰搬桌子。
好像这样江朝月就注意不到他了。
“谁的墨水被他们拿来完了?”江朝月双手抱胸,“你说。”
那个男孩一下子站直了。
“可以把桌子先放下,”江朝月按按太阳穴,无端地感觉自己已经被折寿了。
唉。江朝月叹了口气。
那个男孩没说话,眼睛有些虚焦不知道在看哪里。
江朝月只能前去接过桌子,将其稳稳放在桌子上,随后略微俯身去看男孩练的字。
“字的大小不对。”江朝月拿起一边的笔,在旁边又写了一个字,“这几个字过于松散了,这几个字又过于紧凑了,影响了美观。”
那个男孩凑上来,在一边点点头。
“好了,你去帮我看看其他人有没有这个问题吧,如果有,你就去旁边帮我纠正好不好?”江朝月也是深知小孩心性,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那个小孩眼睛一亮,活蹦乱跳地就走了。
江朝月紧绷的肩膀松了松。
两个小孩忽感不妙,刚转身就被江朝月一句,“我是不是给你们讲过‘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吗?”
两个小孩硬邦邦地转过来,对上江朝月笑眯眯地眼睛。
蹲下来的江朝月朝两个小孩伸出手,“我们先去外面……”
屋外树木繁茂,鸟叫声不绝于耳。
江朝月有些头疼地拿出帕子,细心地帮两个小孩擦起了手。
“为什么要玩墨水啊?”江朝月柔柔地问。
“想写。”一个小孩小小声地说。
“我也想写。”另一个小孩也小声抢答。
江朝月叹了口气,将两人地手叠在一起,“还记得我和你们说过什么吗?”
“可是就是想写嘛……”
“想和大家一起。”
江朝月没再叹气,只是上前一步抱住两个小孩。
两个小孩一愣,随后将头靠在江朝月肩膀上。
三人紧紧相拥着,江朝月闷闷地说,“再等我一会……”
不是江朝月故意,也不是瞧他们小不让他们写。
若是可以,江朝月甚至想这边的人越小练字越好。
据文腊所说,这寨子之前也来过几个书生教书。
而江朝月正式开始教书的时候,也确实布置了一点点小陷来探查他们的底细。比如说,故意讲错几个,再比如说,故意将字写错成一个相似的字。
确实有人发现了,不会更多的,还是懵懵懂懂,好似在说,“啊?这到底在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呢?”
叽里咕噜地江朝月被他们干净地犹如没被学识沾染的眼睛一看,噎住了。
眼睛一闭一睁,江朝月面上还稳稳地维持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那正式上课的一个内容,就是质疑。
质疑我做错的,纠正我做错的。
质疑‘权威’所做错的,纠正‘权威’所做错的。
先到这里吧。”
当时一出门,江朝月就很不在乎形象地抱头蹲了下来:
这里压根没几个小孩是正常的!
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文腊派他来了。
鼻歪眼斜的他;兔唇的她;缺手指的他;眼睛高度看不清的她……
可以说,上次江朝月来,文腊估摸着是把寨子里所有正常小孩都叫来了。
现在他与其说是教书先生,不如说是给他们看顾的嬷嬷更为贴切。
江朝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窗边探出好几个挤在一起的小孩。
其中一个小孩戳戳自己的脸,又去戳戳别人的脸。
他们其实今天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江朝月。早在江朝月带其他人出去玩时,他们就见到了。
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体不正常,很有可能其实帮不上寨子的其他人什么忙。他们能帮的最大的忙,就是照顾好自己不捣乱。
所以,在白天,他们都会一起结伴外出,看能不能采到一点蘑菇或着野菜 亦或者在需要的时候去抓泥鳅。
他们在树丛中窥见江朝月。
他们没见过外面的人,因此下意识地将江朝月与寨子上的人进行对比,最后得出结论:好瘦小好白的人。
但其实江朝月算不上瘦小,甚至因为习武的原因,会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健壮些。不说三拳打死只老虎,一拳打伤一个人还是做得到的。但是可能因为长得都是肌肉,全被掩盖在衣服下了,再加上自身本就是高挑的骨架,看上去和寨子里的人就显得瘦多了。
而江朝月当时眼睛笑得眯起来,低下头露出毛绒绒的头顶,蹲着人将花环放到他头上。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花环,甚至花也不多,稀稀拉拉地,大部分都是绿叶。这算不上是一顶好看的花环,但是江朝月抬头,用手摸了一下之后又笑了,嘴巴一张一张地,将对面的人很明显地哄得更加高兴了。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江朝月立马站了起来佯装无事。
“怎么了?”江朝月笑起来,又蹲在这个口吃并且有些斗鸡眼的小孩身前。
“花,花,送,送你。”小女孩从身后亮出了一手的花。
只是一眼,江朝月差点又要尖叫了。
那是凤仙花。
阳光跌在花上,显得亮眼极了。有小小的花苞,也有开得正盛的花朵。花瓣层层叠叠,透出珊瑚般明艳的红,花蕊则像是金丝。花苞像微小的纺锤,鼓鼓囊囊地。
凤仙花又叫指甲花,捣碎了盖在指甲上,能把指甲染成红色。凤仙花江朝月在寨子见过,只不过是在花盆里。
江朝月愣了一下,立刻唾弃自己认为这些凤仙花是偷的想法,亲声和小女孩道歉。
这是这却像是戳到了小女孩痛处,眼眶里立马蓄满了泪水,但就是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窗户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在江朝月软磨硬泡似的安慰下,小女孩终于开口了,“不,不喜欢,也没有,关系。”
江朝月何等聪明,他怎么能不知道小女孩话里真实的意思是“我们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喜欢我们,也没有关系”。但是小女孩用了一点隐藏的手法,将人弄得像花一样,摆在江朝月面前,说,“不喜欢也没关系”。
江朝月真的没关系吗?
江朝月收下了,并且和小女孩说很喜欢,让她不用担心。说完,还用余光去看了一眼窗户。
窗户边上的人立刻散开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江朝月既然答应了,相应的,就得做好。
江朝月摸摸手上的凤仙花。
花瓣柔软,江朝月也不自觉地将心肠放软,问小女孩,“你会染指甲吗?可以帮我染吗?”
还不等小女孩说完,门被推开,撞到墙上发出好大一声。其他孩子们都跑了出来,围在江朝月身边推荐自己,较为成熟、更加稳重的,则是跟在身后。
江朝月一个眼神,小孩子们都安静了下来,没反应过来的,也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江朝月还是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又柔声问了一遍,“你会染指甲吗?可以帮我染吗?”
看着江朝月温柔而又充满鼓励的眼神中,小女孩磕磕绊绊地回答,“会的,我,可以,帮你染。”
“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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