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腥甜的润滑液顺着头发和脸颊滑落，带来令人作呕的滑腻感。
车间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湿润”，玩家们沉默地互相喷洒着那暗红色的液体，动作僵硬而麻木，如同在完成某种亵渎的仪式。
恐惧和恶心在无声中发酵，每一次喷枪的“噗嗤”声都像扎在神经上的针。
姜清呓缩在江谕身边，小脸煞白，嘴唇紧抿，身体微微发抖，仿佛刚才那个手滑喷到柱子上的意外让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口袋里剥下的糖纸，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江谕的目光锐利如刀，飞快地扫过身后那根支撑柱。
被意外喷淋的润滑液正在流淌，腐蚀掉表层的锈迹，露出了下面几个模糊却清晰的刻痕：一个扭曲的齿轮轮廓，中心刻着一个断裂的、直指下方的箭头符号。
规则第五条：休息时间请前往指定安全屋。
箭头向下……安全屋在地下？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但江谕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无关紧要的锈迹。
他收回目光，看向身边惊魂未定的妹妹，语气带着点习惯性的、仿佛安抚又有点随意的腔调：“没事，喷歪了而已。省点力气，待会儿还要干活。” 他甚至抬手，像哄小孩一样，随意地揉了揉姜清呓被粘液打湿的头发。
姜清呓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把头埋得更低，含糊地“嗯”了一声，手指更加用力地捻着糖纸。
宋识看着这对兄妹，只觉得江谕这个哥哥当得……心真大。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粘液，强忍着恶心，重新拿起分割锯，看向传送带的目光充满了凝重。
润滑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结束。
巴顿主管那张灰败的脸贴在观察室的玻璃上，浑浊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扫视着下方湿漉漉的“零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很好！保持湿润！现在，继续工作！日落前，我要看到五十个完美的标准件！否则……嘿嘿！” 他阴恻恻的笑声通过喇叭扩散开，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工作重新开始。但气氛比之前更加诡异和紧绷。
宋识吸取了屠夫的教训，切割原料时动作放得极轻极缓，每一次拉动锯子都小心翼翼，极力避免发出大的噪音。
汗水混合着腥臭的润滑液从他额头滑落，他全神贯注，精神高度紧张。
江谕则专注于塑形和精修。
他手中的精修刀仿佛有了生命，在暗红色的血肉和冰冷的金属管线间稳定而精准地游走，剔除多余组织，修正核心球体的轮廓，打磨连接端口。
他的动作高效而安静，仿佛一个真正的、冷漠的流水线技师。
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传送带、周围的齿轮组阴影、以及高悬的观察室，大脑飞速运转，将规则、环境、主管的只言片语以及柱子上的符号碎片般的信息进行拼凑。
对姜清呓刚才的“意外”，他心底确实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违和感，但此刻巨大的生存压力下，这点微澜很快被更迫切的推演压了下去——箭头向下，安全屋入口？在哪里？触发条件是什么？
姜清呓负责处理小块原料。她动作依旧很轻，低垂着眼睑，看起来柔弱又专注。
她将江谕分割下来的小块血肉放在工作台上，用那把相对轻巧的精修刀仔细切割。
她的动作看似普通，甚至有些笨拙，但若有真正的高手细看，会发现她下刀的角度和力度都极其刁钻，总能以最小的力量、避开最坚硬的金属管线、沿着组织纹理最顺畅地分割开血肉，最大程度地降低了噪音。
偶尔，她切割时不小心让刀尖在金属工作台上划过，发出极其轻微、几乎被车间轰鸣掩盖的“叮”声，那声音的落点，似乎总是指向车间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或管道接口。
每一次“叮”声后，她都会飞快地剥开一颗新的水果硬糖塞进嘴里，仿佛只是为了缓解紧张。
宋识对此毫无察觉，只当是女孩紧张下的失误。江谕专注于自己的工序和全局观察，也并未特别留意这些微小的、被巨大噪音完美掩盖的“杂音”。
时间在巨大的金属轰鸣和血腥的劳作中缓慢流逝。
一个又一个勉强符合规格的“标准件”在江谕手中成型，被堆放在工作台角落。
姜清呓的脸色越来越白，即使不断含糖，低血糖带来的眩晕和体力消耗也让她的动作开始有些迟缓。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打破了角落里维持的低噪音平衡！
是那个之前离屠夫最近、身上溅了血的女玩家的队友。
他切割一块原料时，精修刀似乎碰到了肉块深处一根异常坚硬的金属管，发出“铛”的一声脆响！虽然声音不算巨大，但在这种紧绷的环境下，如同惊雷。
“不！不是我！不是故意的！”瘦高个男人惊恐地尖叫起来，试图补救，反而手忙脚乱地弄掉了工具，砸在金属工作台上，发出更大的噪音。
“嗡——！”
车间深处，距离他们最近的一片巨大齿轮组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如同濒死巨兽般的震颤。
传动轴疯狂抖动，覆盖其上的冷凝水和油污瞬间活化。
数条比之前更加粗壮、表面甚至凝结出锋利锈蚀金属尖刺的恐怖触手，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从阴影中暴射而出！目标直指噪音源——瘦高个男人和他身边的那个女玩家。
“跑！” 江谕瞳孔骤缩，厉声喝道，同时一把将还在切割的姜清呓拽到自己身后。
宋识也反应极快，丢下锯子就想后退。
但太迟了！触手的速度快得惊人。
“噗嗤！”一条尖端带着螺旋状锈蚀尖刺的触手，瞬间贯穿了瘦高个男人的胸膛，将他像破麻袋一样挑到半空！另一条布满锋利金属碎片的触手则狠狠抽向旁边的女玩家。
女玩家绝望地举起手臂格挡。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啊——！” 女玩家整条手臂被抽得粉碎，血肉横飞，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被抽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生死不知。
血腥味瞬间浓烈到令人窒息。
而其中一条稍细、如同毒蛇般的锈蚀触手，在完成主要攻击后，似乎“嗅”到了旁边工作台散发出的活人气息，尽管有润滑液掩盖，但距离太近，新鲜的血腥刺激了它，猛地一个转向，带着尖啸，直刺向刚刚被江谕拉到身后、脸色惨白的姜清呓。
触手尖端闪烁着冰冷的锈蚀寒光，速度太快，角度刁钻。
“清呓！” 江谕目眦欲裂，想要完全挡在妹妹身前已经来不及。他只能奋力侧身，试图用肩膀去撞开那条致命的触手。
宋识也看到了这一幕，惊恐地想要扑过来，但距离更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被江谕拽得踉跄、柔弱无力的姜清呓，在触手尖端距离她咽喉不足半尺的瞬间，身体以一个极其微小、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如同风中弱柳般向侧面极其自然地一歪。
她恰好被江谕拽她的力道带得失去了平衡，脚下一滑，整个人惊慌失措地向旁边倒去。
这个摔倒的动作，时间、角度都“巧合”到了极致。不仅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条致命触手的穿刺轨迹，她倒下的方向，还正好撞在了旁边一个堆放着废弃金属边角料的杂物筐上。
哗啦！
杂物筐被撞翻，里面锈迹斑斑的金属碎片、断裂的螺钉、甚至几块之前切割下来的、不合格的暗红色血肉边角料，稀里哗啦地洒了一地。
其中一块带着尖锐棱角的厚重金属碎片，在姜清呓摔倒的冲击力下，翻滚着，“恰好”滚到了那条扑空的锈蚀触手的正下方。
“嗤——！”
那条扑空的触手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扎下！尖端不偏不倚，正正地刺在了那块厚实的、带着尖锐棱角的金属碎片上。
刺耳的金属摩擦和碎裂声响起！
触手尖端那螺旋状的锈蚀尖刺，竟然被这块“意外”出现的金属碎片硬生生硌断了一截！粘稠的、如同铁锈混合着原油的暗褐色液体从断口处渗出。
触手似乎受到了某种伤害，发出一声痛苦的、如同金属扭曲般的嘶鸣，猛地缩了回去，与其他几条卷着猎物的触手一起，迅速消失在阴影之中。
车间里只剩下齿轮更加狂躁的轰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以及瘦高个男人挂在半空、尚在微微抽搐的残破尸体。
江谕一把将摔倒在地的姜清呓拉起来，快速检查：“伤到没？”
姜清呓小脸惨白如纸，头发散乱，沾满了粘液和灰尘，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后怕，她紧紧抓住江谕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没……没有……吓死我了……哥哥……那块铁……好可怕……” 她指着地上那块沾着触手断刺和粘液的金属碎片，仿佛真的是被它救了命。
宋识冲过来，看着地上那块“救命”的金属碎片，又看看吓得魂不附体的姜清呓，长长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太险了！姜清呓你运气真是……太好了！” 他只把这归结于不可思议的运气。
江谕的目光扫过姜清呓惊恐的脸，又落在那块位置“恰到好处”的金属碎片上，最后看向那堆被“意外”撞翻的杂物筐。
这一次，他心底那丝违和感更加强烈了。
摔倒的时机？撞翻杂物筐的力道？那块碎片的位置？一切都巧合得像精心计算过。尤其是……他刚才拉她的力道，似乎并不足以让她摔得那么远，撞得那么准？
但姜清呓此刻那真实的、生理性的颤抖和惊恐无助的眼神，又让他无法确定。
他只能将这丝疑虑更深地压下去，拍了拍妹妹冰冷的手背：“没事了，运气不错。” 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波澜。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根支撑柱上被润滑液腐蚀出的符号——断裂的箭头指向下方。又看了看高悬的观察室里，巴顿主管那张因为“意外”损失了一条触手（虽然微不足道）而显得有些阴沉的灰败面孔。
安全屋……地下入口……规则第五条……主管的恼怒……
线索在脑海中碰撞。江谕的眼神变得幽深。
他弯腰，不动声色地将那块沾着触手断刺的金属碎片捡了起来，掂量了一下，冰冷的金属触感带着粘腻。
“省着点力气，” 他对着惊魂未定的姜清呓和宋识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润滑时间’过了，离‘休息时间’……应该也不远了。”
他抬头，望向车间穹顶那被管道和齿轮遮蔽的、如同永远黄昏般的惨淡“天空”。
“日落前……我们的‘零件’可得保持完好。”
11运气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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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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