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车祸

就在那一瞬间,她捕捉到贾立阳脸上一闪而过的怪异神情。

她一下子没能想明白为什么贾立阳在听到女婿遭遇车祸时会有如此表现,似乎是一种惊疑惶惑的余韵,他心里的情绪过于汹涌,以至于压制不住,外泄而出。

她接着说下去,也接着观察贾立阳。

贾立阳对她起了点提防之意。

所有人都会觉得不可理喻的、在刚刚丧夫的亲生女儿面前露出的提防,却让贾千龄摸索到了正确答案——她的爸爸曾经做过一件同样的事。

而同为**的始作俑者,她立刻就猜到贾立阳在顾忌什么。

贾千龄赶紧为自己辩解:“我小产之后,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过来。那晚原本是我和陆衡一起去参加饭局的,我都已经坐进车里在去的路上了。但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头晕,眼前一片黑,我觉得是低血糖犯了,就跟陆衡说没关系,我包里带了糖,吃两颗就没事了。陆衡那个人爸爸也是知道的,周到贴心得很,说什么都不肯让我跟着去了,要将我送回家里休息再出发去应酬。我的身体又没有了不得的毛病,可陆衡总是事事体贴我,陆衡救了我一命。那个司机平时看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也从来没有和陆衡说过他有失眠症,没有请过一天假。后来问了司机的家人才知道,司机为了不让陆衡看出不妥而失去工作,每天早上都会给自己化妆,遮盖憔悴的脸色。”

贾立阳闻言,垂眸叹了叹,说:“意外的事故,都是要在发生之后才知道当初是可以避免的。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什么都无法挽回。陆衡还这么年轻,你也没有给他留下一儿半女,太遗憾了。我知道你很伤心,但你要撑住,要处理好陆衡的身后事,这段时间先好好照顾陆衡的父母,不要让别人说我们贾家的女儿做事不体面。接下去的事情,我们迟些日子再商量着办。”

贾千龄温顺地应道:“我明白的,爸爸,我会尽力处理好陆家那边的所有事。”

而后贾千龄回到充满哭泣声的陆家,看着满屋子的黑白布置和黄白菊花,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灵堂。客厅正中间就是陆衡的遗照,那个曾经说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曾经与她同床共枕数年的人,已经失去了所有色彩,彻底融进了灵堂般的厅室中,与整个房子成为一体。

和大多数被儿女和家务围困家中的普通人家的女性一样,不得不与整个房子成为一体。

贾千龄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眼眶里却注满了泪,一滴一滴落下,浸湿她的脸,覆盖她的笑。

她从小就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也不相信别人口中的善恶,如果真的存在这些东西,那么贾家,以及S市里大多数大富之家,都不可能安然坐拥这么多的财富,他们应该下地狱,应该不得好死,应该失去传承财富与罪恶的机会,然而事实是,越是富有的人,过得越好,也将罪恶藏得越深。

没有敬畏之心,所以可以肆无忌惮。

陆衡必须消失。

他是很称职的丈夫,也是很好的人,温文尔雅,谦和宽厚,每一位和他接触过的长辈和下属都非常喜欢他。

可他必须死。

否则她很难从婚姻关系中突围,陆衡拥有的一切也不可能落到她的手里,她没办法名正言顺回到贾家。

她出嫁前在贾家一直是个透明人,无论她如何温柔乖巧、善解人意,可没有地位,谁都看不见她,如同一只没有思想和脾气的木偶娃娃,任人摆布。

等到有一天,贾立阳需要家里的谁去和陆家联姻了,她才突然成为被看得见的存在,成为贾家待嫁的长女,代表着贾家,和陆家建立从姻亲到生意上的深刻关联。

她因为有一定的利用价值而第一次被贾立阳叫到书房里交谈,第一次被乔娟询问喜欢哪位设计师的婚纱,第一次不用看任何人脸色去选择喜欢的礼服,第一次受到瞩目和关爱,第一次发现她作为一个生活在大富之家里的人,其实可以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许许多多的第一次,让贾千龄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无比痛心。痛苦是助燃剂,帮助恨意酿造熊熊大火,形成滔天声势,将禁锢住她的所有东西毁掉。

在确定了贾、陆两家的联姻之后,在熟悉自己的未来丈夫并准备自己的婚礼的时候,她起了叛逆之心,有了要反抗的冲动。

她想,凭什么呀?

凭什么她不能进入贾氏集团工作,凭什么她要被认定是无能的人,凭什么所有东西的继承人要在两个弟弟中挑选,凭什么她姓贾,却注定被排除在贾家之外。

凭什么她要遵循别人定下的游戏规则,凭什么她的人生不能按照她的意愿进行。

陆衡没有错,错的是让她嫁出去这件事,嫁到一个陌生的家族中,让一堆陌生人变成她的家人,为了一个男人怀孕和生育,生下一个属于陌生家族而不是属于她的孩子,她凭什么要遵守这种旧俗?

她是一个人,不是温顺的娃娃,常年被长辈和环境填塞进脑子里的温良恭俭让如同发霉的棉絮,该彻底清除掉。

而陆衡,只是无意识地充当了她突围路上的拦路石而已。

陆衡越是完美,他的身躯就越庞大,就越是挡死了她的路。他遮住了天空与阳光,遮住了她的绝大部分视线,会让她误以为世界本是如此,让她误会他就是全世界。

唯有除掉陆衡,炸开由他充当的拦路石,她才可以看见世界真实的面貌,获得更广阔的天地,在危疑而又充满希望的无限空间里寻求她的立足之地。她要创造,要获得,要拥有,不要牺牲,不要奉献,不要退让。

但纵有千般理由,总归是解决了一个没有对不起她的无辜之人,贾千龄心里对陆衡有愧疚,所以她猜贾立阳对贾立河也感到愧疚。

杀不死贾立河的遗憾在贾家主要财产移交完成之后就消失了,剩下的,是余韵绵长的愧疚。

不后悔做出那些事,但也疼惜那些遭遇横祸的最亲近的家人。

成为当家人的贾立阳对贾立河很好,除了每年属于贾立河的分红之外,贾立阳还会自掏腰包,给贾立河一大堆钱,给贾立河购买各种物业,帮贾立河物色顶尖的护理师,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尽量让贾立河享受最高级别的待遇。后来贾立河说要到国外定居,贾立阳还不放心,跟到国外去住了两周,确保贾立河在异国他乡能够过上舒适的生活。

贾立河不参与公司事务,但在贾家有一定的话语权,有拉拢的必要,贾千龄觉得在计划全部完成之后,由贾立河作为她入贾家族谱的推力,非常合适。

她要闯进那个从来不让她踏入的地方,她要在从来不允许她出现的族谱里留下姓名,她要站在那些胡乱给另一个性别的人们定下一生的男人面前,告诉他们那些经过好几代的努力而积攒下来的家业,那些他们妄想传给男孩们的财富,已经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然后她要一把火将他们统统烧掉。

这同样是一个泄愤意味很强的行为,可她为什么不可以泄愤呢?她所有恨意都起源于此——这个富裕又庞大的家族对性别的差别对待。

贾立河没有留意到贾千龄的走神,仍以为自己在和她聊天:“……你丈夫的事情我听说了,我感到很遗憾。可惜我前两年身体状况比较差,没能回来送送他。他走的时候还不到三十五吧?也是个可怜人,英年早逝。”

贾千龄随口应了句:“是呀,很年轻。如果陆衡还在世,我应该会过着和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

走到一处远离宅子的角落,贾千龄停下脚步,半蹲在贾立河的轮椅边,微微仰视贾立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二叔,我在无意间得知了一个消息。”

贾立河稍稍一愣,问:“什么消息?”

贾千龄的一只手轻轻搭在贾立河的膝盖上。

贾立河顿时眉头紧锁:“和我的腿有关?”

贾千龄点头,双眼在院子的暖光中熠熠生辉,充满了蛊惑,她用巧克力慕斯般柔软甜美的声音说着烈性毒药般的话:“我找到了策划那场车祸的人,那个害了二叔一辈子的人。”

贾立河和贾立阳的长相并不相似,但眼神变得凌厉的时刻,兄弟俩的神态几乎一模一样,能够轻易看出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贾立河沉声问:“是谁?”

贾千龄满脸悲伤,落了一滴假惺惺的泪,啜泣道:“是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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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九、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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