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萦将平板电脑支在茶几上，屏幕分割成十几个监控画面——千颜医美各大分院的实时运营数据在左侧滚动，右侧是血族员工的签证状态管理界面。他轻点几下，调出菲利的工作签证档案，有效期还剩23天。
蓝莓汁在玻璃杯里漾开深紫色的涟漪。他小口啜饮着，酸甜滋味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底泛起的苦涩。墙上的挂钟指针走过九点，客厅里只有平板电脑散热扇的轻微嗡鸣。
他打开邮件系统，草稿箱里躺着三封写好的解聘通知——收件人分别是米帕、乔尼露露和菲利。鼠标在发送键上悬停许久，最终只是将邮件拖进了加密文件夹。
窗外突然传来跑车的引擎声。夏侯萦掀开窗帘一角，看见一辆黑色奥迪停在对面别墅门口。车门打开，先落地的是一双锃亮的马丁靴，接着是剪裁完美的西装裤管。
菲利。
吸血鬼医生抬头望向这边，银灰色眸子在路灯下泛着冷光。他手里提着医用手提箱，领带一丝不苟地系着，像是刚结束一场手术。
夏侯萦下意识后退半步，心脏狂跳。他看见米帕在阳台对菲利举杯，乔尼露露蹦跳着下楼开门。三个血族站在门**谈片刻，然后一起走进别墅。菲利自始至终没有再看这边一眼。
手机来电铃声响起，米帕在电话那头轻声说："看，我们都在这里。要是想找谁......随时欢迎过来。"
通话被切断。夏侯萦站在黑暗中，听见对面传来隐约的谈笑声。他慢慢滑坐在地板上，铁盒里的便签条散落一地。那些工整的字迹突然变得陌生，像某个遥远时空传来的密码。
母亲房间的啜泣声不知何时停止了。整栋别墅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在空旷中回荡。夏侯萦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看着对面窗帘上移动的人影。
其中一个影子停下动作，似乎正望向这边。那轮廓太过熟悉，连抬手整理领带的弧度都刻在他记忆里。但下一秒，影子就转身离去，融入另外两个身影之中。
夏侯萦闭上眼。化学公式在脑海中飞舞，与股权结构图交织成网。他想起菲利说过的话：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永恒。"
也许他是对的。人类的生命太短暂，短暂到连等待都显得奢侈。
.
周末的清晨，阳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夏侯萦在六点零三分准时醒来，盯着天花板上熟悉的花纹看了许久，才意识到今天不用赶早自习。
他赤脚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蓝莓汁。玻璃瓶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寂静中发出过于清晰的滴答声。母亲房门依然紧闭，家政阿姨要九点才来。整栋房子安静得像一座被遗弃的城堡。
平板电脑亮着，千颜医美的监控画面依然在自动轮播。他看见菲利出现在医院的走廊里，白大褂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吸血鬼医生正在和护士交代事项，侧脸的线条在监控镜头里显得有些模糊。
夏侯萦关掉监控，打开短视频网站找些无厘头的搞笑视频下饭。
视频播到三分十七秒时，门铃响了。
夏侯萦从猫眼看出去，穿着快递制服的年轻人抱着一箱食材："夏侯先生？您订的生鲜。"
他这才想起在学校里闲着无聊在网上超市下的订单。纸箱里塞着冰袋，三文鱼排渗出淡粉色的血水，旁边放着菲利常买的那个牌子的意面。
夏侯萦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雨不知何时开始下了，对面二楼亮着暖黄的灯光，三个身影映在窗帘上。米帕标志性的卷**廓很容易辨认，乔尼露露娇小的身影正蹦跳着比划什么，而菲利......菲利安静地站在窗边，指尖随着音乐节奏轻轻敲击窗框。
雨声渐密。少年从书包里翻出化学练习册，摊开在茶几上。选择题的选项在眼前模糊成片，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画着圈。等他回过神时，整张纸已经布满了蝙蝠形状的涂鸦。
雨停时已是黄昏。家政阿姨做好晚饭就离开了，餐桌上摆着两人份的餐具。千姬女士依然没有出房门，只在微信里回复："妈妈不饿，你先吃。"
夏侯萦独自坐在长桌尽头，筷子碰触瓷碗的声音在空荡的餐厅里回响。他打开电视，娱乐新闻正在重播母亲当年的代表作剪辑。二十岁的夏侯千姬在黑白镜头里回眸一笑，眼中有星光闪烁。
镜头切换到现在，狗仔偷拍的照片上，母亲独自在超市采购，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字幕打着："过气影星近况凄惨，疑患抑郁症独居。"
他关掉电视，点开千颜医美的内部系统。鼠标在"员工调动"界面停留许久，最终将菲利的工作地点从深圳改回了本市。
系统提示需要二次确认。
他点开菲利最后的活动记录：上周三下午四点十七分，在深圳分院完成一例面部年轻化手术。术后报告写得一丝不苟，连缝合针数都精确到个位。这就是菲利，永远严谨得像台精密仪器，连告别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平板突然弹出视频会议请求——是千颜医美的月度董事会。夏侯萦皱眉想要拒接，却鬼使神差地按了接听。屏幕分割成九宫格，各位董事的身影陆续出现。当右下角那个窗口亮起时，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菲利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室里，银灰色眸子透过镜片平静地注视着摄像头。背景晋陵千颜医美总部熟悉的落地窗，窗外霓虹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
"关于华南区新店选址......"菲利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冷静得像是从未离开。
夏侯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里还残留着初三那年发烧时，菲利喂他喝药的手指温度。吸血鬼医生的指尖总是凉得像医疗器械，此刻却隔着屏幕灼伤了他的记忆。
会议进行到半程，菲利突然微微蹙眉："上海分院的营收数据有问题。"他调出报表，修长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划出重点，"第三季度的客户流失率异常。"
几位人类董事面面相觑。夏侯萦低头抿了一口蓝莓汁，酸甜滋味突然变得尖锐——那些数据是他上周故意修改的，就像小孩子恶作剧般期待着能被发现。
"建议重新审计。"菲利抬起眼帘，目光似乎穿透屏幕落在少年脸上，"系统日志显示数据最后修改者是夏侯萦少爷。"
会议室陷入尴尬的沉默。夏侯萦迎着那道视线，故意将蓝莓汁杯重重放在茶几上。紫色液体溅出，在平板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倒影。
"会议暂停十分钟。"米帕突然开口，咖啡色的发丝在镜头前晃动，"技术故障。"
所有视频窗口接连黑屏，其他参与会议的吸血鬼也陆续退出会议，只剩菲利还留在画面里。吸血鬼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个熟悉的小动作让夏侯萦眼眶发酸。
"小萦。"菲利轻声唤道，这是今晚第一次没有用敬称。
少年猛地关掉平板。客厅彻底陷入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
他蜷缩在沙发里数着心跳，直到玄关传来指纹锁开启的轻响。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沙发前。冰凉的手指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动作熟练得如同重复过千百遍。
"蓝莓汁洒了。"菲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会招蚂蚁。"
夏侯萦闭着眼假装睡着，感觉到吸血鬼医生小心地抽走他握着的空杯。衣料摩擦声窸窣作响，消毒水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飘近。当毯子轻轻盖在身上时，他忍不住抓住那只即将离开的手。
"你还没有我们国家的永久居住证，只能用医美医院的职务申请商务签证......"少年把脸埋在沙发靠垫里，声音闷闷的，"我给你续了十年。"
菲利的手微微一颤。月光下，他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泛着冷光，那是血族亲王的标志，象征永恒效忠血族元老院的誓言。
"小萦，"叹息般的声音融入夜色，"那你也不看看我的信息等到十年后就是五十七岁了，一旦有人来查不就全完了吗？现在给我起床，系统里把握辞退，我重新录一个二十二岁的新信息进去。"
夏侯萦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五十七岁？！"他手忙脚乱地抓过平板，戳开菲利的工作档案。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出生年份：1957年。
"等等等等——"少年笑得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所以你现在的设定是个会做医美的老大爷？"
菲利无奈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灰眸闪过一丝窘迫："当时随便填的，谁知道你们会突然查这个。"
"随便填？！"夏侯萦捂着肚子笑出泪花，"那你怎么不直接填1877年呢？反正都是假资料！哈哈哈哈哈！"
吸血鬼医生轻咳一声，耳尖微微泛红："那样就更可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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