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老伯爵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胸膛剧烈起伏,脸上的疲惫被愤怒取代,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的意思是,不行?!你当初是怎么救活菲利的?!难道那就不算破坏规则吗!”想到女王日益施加的压力和自己可能面临的失宠甚至更糟的后果,他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屋顶。
面对勃然大怒的伯爵,米帕反而笑了,那笑容带着一丝冰冷的诡异。“哪里不行了?”他反问,深红色的眼眸锁住老伯爵,“我何时说过,完全不行?”
老伯爵的怒火被这突兀的反问噎住了一下。
米帕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规则是死的,伯爵阁下。而契机......是活的。您难道忘了?菲利......您亲爱的儿子,他马上就要成年了,不是吗?”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的含义在空气中弥漫,看着老伯爵脸上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
“照理说,以他那种罕见的血液疾病,他根本活不到成年。”米帕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轻柔而危险,“他能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一个......打破了某种‘规则’的证明。”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老伯爵的愤怒僵在脸上,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震惊,是权衡,以及一丝作为父亲本能的不安,与作为臣子、作为家族掌舵人的野心之间的剧烈冲突。
米帕的话,像一把钥匙,不仅指向了女王的渴求,更再次无情地指向了他那个命运多舛的儿子。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老伯爵略显粗重的呼吸。米帕的话像冰冷的蛛网,缠绕在房间的每个角落,也缠绕在老伯爵的心头。他脸上的怒意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被海浪冲刷后、布满沟壑的疲惫沙滩。他缓缓坐回扶手椅,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红木扶手。
“菲利......”老伯爵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这在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身上极为罕见,“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我......我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像个体面人一样活下去。其他......其他我都可以不在乎。”
这句话像是在对米帕说,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试图在那令人不安的提议面前,守住一条作为父亲的底线。
“其他都行吗?”
米帕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如同夜风拂过墓园的荒草。他深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那缝隙中透出的光芒,不再是平日的温和或戏谑,而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的审视。他身体前倾的幅度更大了些,阴影投在伯爵脸上,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确定吗?” 他再次追问,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任何东西,任何其他东西都不在乎?”
他没有提高音量,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寂静的深潭,激起一圈圈令人心悸的涟漪。“任何东西”这四个字,在弥漫着雪茄烟雾的温暖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它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承诺,而是变成了一个可能吞噬一切的无底深渊。
老伯爵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与壁炉带来的暖意形成了诡异的对抗。
他看着米帕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红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坐在他对面的,并非只是一个拥有奇异手段的书店老板,而是某种更古老、更莫测的存在。
他喉咙有些发紧,想要反驳,想要收回那句冲动之下的话,但想到女王的威压,想到家族的未来,想到儿子那苍白而倔强的脸,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最终没能发出声音,只是僵硬地点了一下头。这一个细微的动作,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也像是在命运的契约上,按下了一个无形而沉重的印记。
米帕的嘴角,那抹难以捉摸的弧度再次缓缓扬起,这一次,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幽暗的满意。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窗外,伦敦的夜色彻底笼罩下来,将所有的秘密与交易,都掩埋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看到老伯爵那近乎默许的、僵硬的点头,米帕深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得意,如同暗夜里掠过的猩红流光。
他仿佛刚刚赢得了一场不见硝烟却至关重要的战役,整个人的姿态都松弛下来,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慵懒。
他不再看那位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的伯爵,而是姿态闲适地端起面前那杯已经温凉的红茶,不像之前那样小口品尝,而是如同饮酒般,将其畅饮干净。
瓷杯底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也宣告着这场隐秘谈判的暂时终结。
放下茶杯,米帕用指尖轻轻抹去唇角并不存在的水渍,目光转向老伯爵,语气变得直接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使唤意味,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那么,就请伯爵阁下安排一下客房吧。”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深意的笑,补充道,“顺便,把那个俄国女孩送来。漫漫长夜,总需要些......消遣。”
他的话语轻松,却像裹着天鹅绒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书房内最后一丝虚伪的客套。
这不再是对待盟友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一个已经做出妥协、可供驱使的附庸。
他要的不仅仅是承诺,更是立竿见影的“诚意”,而那个无依无靠的异国女孩,便成了这“诚意”的第一件祭品。
老伯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脸色在炉火映照下显得更加晦暗。他嘴唇紧抿,最终,还是对着门外沉声吩咐了一句,声音干哑:
“准备一间最好的客房......让乔尼露露过去。”
.
菲利只觉得吵闹,要是有机会做出选择,他宁愿一个人躺在坟墓里,落得个安闲。
菲利将自己锁在卧室里,试图用厚重的医学典籍和复杂的解剖图谱隔绝外界的一切。羊皮纸与印刷油墨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成了他暂时的庇护所。
然而,文字的边界终究无法完全阻挡声音。楼下隐约传来的、不同于往日肃穆的细微响动,像讨厌的蚊蚋,不断钻进他的耳朵,搅扰着他的心神。
他烦躁地扔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持续的专注带来了精神上的疲惫,他决定下楼去厨房找点喝的,顺便透口气——他以为这个时间,外面至少应该是安静的。
推开卧室门,楼下大厅的光线和声音便毫无阻碍地涌了上来。当他走到二楼的楼梯转角,视线不经意地投向下方时,脚步瞬间僵住了。
大厅里,壁炉的火光比往常燃得更旺,将一切镀上一层跳跃的、过于暖昧的金边。
米帕斜倚在最宽敞的那张天鹅绒沙发上,姿态慵懒而张扬,像一只餍足的猫。他依旧穿着那身简单的衣物,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这严谨府邸格格不入的、花枝招展的气息。
而更刺目的是,那个名叫乔尼露露的俄国女孩,几乎半偎在他怀里,她原本浆洗得干净的侍女裙衫肩带滑落,露出大片苍白的、带着些许淤痕的肌肤,金色的发辫也有些散乱。她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缩的叶子,任由米帕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她散落的发丝。
不远处,他的父亲——老伯爵,正坐在棋桌旁,棋盘上摆着残局,但他显然心不在焉。他手里端着的不是往常的威士忌,而是一瓶开了封、色泽醇厚的陈年波特酒,据说在酒窖里存放了十几年,是他原本打算在某个重要时刻才启用的珍藏。老管家沉默地坐在他对面,扮演着棋手的角色,但老伯爵的目光却一次次地、难以控制地飘向沙发上的米帕,脸上挤出的笑容显得刻意而疲惫,几次试图开口搭话:
“米帕先生,这酒还合口味吗?”
“听说最近东区又出现了几起奇怪的病例,您那边的‘藏书’里可有记载?”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与这幕放纵的景象结合在一起,显得无比荒诞又令人作呕。
菲利站在阴影里,灰色的眼眸冰冷地注视着楼下这出闹剧。那个女孩的绝望与恐惧,父亲刻意讨好的卑微,还有米帕那毫不掩饰的、如同主人般的享乐姿态......所有的一切都像冰冷的针,刺穿着他的神经。
他只觉得吵闹,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吵闹。这华丽的牢笼,这些虚伪的交易,这些被随意摆布的命运......如果有机会选择,他宁愿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坟墓里,落得个安闲。至少,那里没有这些令人作呕的声音和画面。
他悄无声息地转身,没有去厨房,也没有惊动任何人,重新回到了楼上那片由书籍和孤独构筑的、相对干净的囚笼之中。
只是,他心底那簇冰冷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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