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堕海

那暗金色的瞳子给人以极大的压迫质感,空气已经炽热到快要燃烧起来,但他冷冽的视线又像冰箭一样扎在傀儡师的手腕上,释放着森森寒气。

傀儡师不动声色,立在原地任由他打量,纤长的左手始终覆在姜满的要害处。谁也不敢怀疑,那只看似柔弱的手究竟蕴含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在这场短暂却又无比漫长的对峙之中,众人大气也不敢喘,死一样的沉默像乌云一般密布在空气之中。

漫漫长夜将明,在日与夜交界之际,天色反而更加昏暗。只有无穷无尽的潮起潮落,轻而缓地拍打着船舷。缆绳被风拨动着,发出轻微的嘎嘎响声。

这样沉重的气氛笼罩下,本该轻微的声音大得惊人。“咔嚓”一声,有人踏碎玻璃,一条清脆的水链滑落到一片清澈的水里,溅起一串叮叮咚咚的音符。

影子破水而出,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千颗万颗散线的珠子落下,溅起水雾一片。细碎的微光转瞬即散,恍然若神人。

然而,这美妙的姿态维持了不到三秒就立马破功。那个踏水而上的身影强忍半天,还是耐不住上颚深处的酸麻痒意,狼狈地趴在悬梯边疯狂咳嗽。腥且咸的海水从鼻子和嘴角里稀稀拉拉地淌下,他抹了把脸,烂泥似的软倒在木板上不动了。

早就守候在此处的飞澜伸出一只手,影子迟疑了半秒,把尚且干净的那只手递上前,两只手在空中交握。他线条分明的腕骨一闪而逝,很快隐入黑袍里去了。

盗火者像扑棱双翅的大黑蛾子一样悬浮在夜空中,此刻终于给出了他今天的第三个反应,他不再看任何人,如炬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影子”身上。

傀儡师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只看见一道瘫软在飞澜右肩处的漆黑身影。

她下意识眯起双眼,用探照灯一般的目光上上下下巡梭一番,着重打量了会来人被湿漉漉的黑袍勾勒而出的身形轮廓。只一瞬间,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如常。只是搭在“姜满”喉咙处的那只手缓缓上移,施了点力,饱含深意地拍了拍他的脸。

几乎同一时刻,为了配合影子的速度刻意放慢脚步的飞澜迟疑着停下脚步。感受到主上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宛如实质的目光,仔细感觉了一下,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之后,挂着无辜地表情回望。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天旋地转。飞澜毫无防备之下被影子的肩膀顶住腰眼,强大的力度顺势带动着他整个人腾空而起,摔了个七零八落。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恍恍惚惚之中,他听见自己搀扶着的那人贴在耳边说了句什么。声音轻而缓,很快被这风里呜呜的海哭声吹散了。

……

不过脑筋一稍转,傀儡师便迅速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不愧是一个极有风度的输家,转瞬间便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重新恢复到古井无波的状态。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悦之色,只是揣着双手走到影舞身边。轻哼了一声,示意他跟上自己的步伐。

当他们俩目光交汇在一块时,似乎有扭曲的电流在空气中交战,发出噼里啪啦的尖锐爆鸣之声,傀儡师的意志坚定不移,影舞则毫不客气地顶撞回去。

用小孩子的幼嫩脸蛋做这个凶狠的表情并不让人觉得惧怕,反而添上了些许可爱气息。只是他的动作就不那么可爱了,随手把傀儡师往旁边一推,憋了满肚子火,一脸不善地望向水声来处。

我用一个标准得可以拿去当示范动作的过肩摔砸晕了飞澜,迅速后撤几步,稳稳当当地立在船舷边缘。因这大幅度的动作,尖锐的疼痛自胸口的断骨之处蔓延而上,隔着黑袍,血色倒也不那么明显。

我扶着桅杆咳出几粒血沫,随手拭了去,手腕上的如意环在夜色下也是烁亮无比。

地上的“姜满”适逢其会地睁开双目,月光下,他瞳孔呈现琉璃一般的色泽。除此之外,我们俩人的五官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包括他的衣衫,也是我们刚刚在夜色里暗中交换的。

在我出水的那一刻,林语鹿迅速扭头望定我。眼眸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夹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过很快收敛下来,不再看我。

只是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银色小船,准确地一掷,口中念了句法诀,船只便稳稳落在水里。它迎风即展,很快化作一艘中等规模的战舰,可以轻松容下近百人。

银甲卫们不需要任何指挥,个个敛气屏声,一个接一个走进银色船只里,最后是躺在地上的“姜满”,他拍了拍衣衫站起来,慢吞吞地走下舷梯,落定在甲板之上。等到所有人撤走,林语鹿这才最后一个转身离开。

巨大的风帆被人迎风划开,摇晃数次撑起支架。对风一吹,很快变得鼓鼓囊囊的,带着这些人驶向了远方。

只几呼吸间,这群人一窝蜂走了个干净”地上那个的单体传送阵便再也无法隐藏,银色的粼粼波光映在人眼底。

下一道灼热的目光来自影舞本人,他鼓起两只眼睛恶狠狠瞪着我,气涌如山,摸着自己空落落的衣兜,每一根手指都在颤抖。

他气极反笑,瞄了一眼我头上那个和“姜满”同样位置,但大小略有差异的肿块,冷笑着哧了一声。还是咬着牙勉强自己扭过身来,背着手大步走进厄尼诺张大的嘴里,傀儡师早早就在那里候着他了。

如今三方势力已去其二,骨女不愧是天选打工人,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与那处传送阵的必经之路上,甚至连视线也一同阻隔。

我并不看她,甚至连余光都没有落在那个方向一下。我也不看上空中漂浮着的那个男人,只是站定在船的边缘处,平静地望向阴涔涔的天空,以及其下,深沉不见底的蔚蓝大海。

林耀明几乎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如果他不是异能者,早就不知道咽气了几回。

此刻他勉强在几名同伴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来,黑压压的阵列正在靠近。有治愈系异能者在侧,想死也是一件难事。最多休养一段时间,哪怕是再严重的皮肉伤,也很快就能恢复原貌,连暗伤也不会留下。

但疼痛与血液的流失令他虚弱至极,此刻声线喑哑难以成句。他仍然好声好气地开口劝告我。

“冕下,此处海面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底下的水流非常湍急,数息间就能冲出十几丈远,您还受着重伤,受不住的。请您退一步吧,就一步。”

我微微扬起头,那其实是一个隐晦的拒绝符号。

骨女的身体状况没比林耀明好到哪里去,方才勉强打起精神走这两步,正正好堵在我仅剩的退路上。此刻她靠着立柱才能勉强站稳,侧着头沉重地喘息着。

如果我往传送阵的方向退一步,哪怕一步。她也能立刻像护崽的母狮一般猛的弹射扑击,一把把我按翻在地上。对此,我毫不怀疑。

方才几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光了她的所有精力,她脸上带着大战之后筋疲力竭的虚脱之色,但还能挤出力气来嘲讽我。

“你跳啊,跳啊,海里有鲨鱼。”

黑色的衣袍已经变得干爽,黏在我身上的部分还在源源不断的吸走残余水分。盐巴结成晶体黏在我的皮肤上,带来针扎一样的刺痛感。

那包裹着我的目光已经浓烈到几乎化作实质,我终于抬起眼,与男人对视,也终于看清楚他的全貌。

好一张熟悉的脸,如墨的黑发松松垮垮地垂在肩头,却丝毫不显得凌乱。每一根发丝的弧度都恰到好处,衬着他雪白的面庞,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用我微薄的(不足三个月)美发店打工经验来看。想要把头发打理得这样有型,发质如此光亮柔顺,这人每天至少要花一小时在脑袋上。不知道该说他吃饱了撑着还是玄幻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长长的羽翼垂落下来,有几根长及脚跟处。无垠的夜幕下,每一片羽毛都纤毫毕现。这副模样,曾经以漫画的形式出场过,占据了整整一面横幅。而这张脸落在现实里,我也见过不久,那是属于傅陆英的脸。

胸口处的伤口已经痛得让我失去了知觉,一身病痛,别无长物。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倚仗些什么。而我看到的剧情告诉我,跳入大海,是我仅剩的求生之路。而我唯一握在手中的,也只有这条性命而已。

我也绝不再成为一只笼中鸟,夜夜在黄金为叶,宝石为花的囚笼里放声歌唱。

思及此处,我扯出一个轻笑,浅得近乎没有。场面上一片寂静,没有人发出动作,没有人发出声音。所有人都被这沉甸甸的无声环境给按捺住了,没有人打破这场透明的沉默。

飞在天上的“傅陆英”由始至终保持着不动如山的平静姿态,只有极个别敏锐的人能发觉。他自然垂落在身侧的的左手,小拇指不自觉地弯曲了一下。

下一刻,我以一个绝对称不上潇洒,但绝对干脆利落地姿势一头栽进深海之中。在浪花狠狠拍上我脸颊的那一刻,黑暗淹没而上,我轻轻合上双目,这会是一条不归路么。

迷蒙之中,我似乎听见了骨女的一句问句,具体是什么内容却没太听清。但“傅陆英”的回答却那样清晰有力,冷淡的声线无情地扎入我的耳膜。

他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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