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两个时辰,郜溪将沈渺渺易容成自己的模样。
看着她,像在照镜子。
她开口:“渺渺。”
沈渺渺立刻回道:“小姐,我这次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郜溪点点头,对沈小海道:“我去引开追兵。你带着信件,走水路。”
“不行!”沈小海应道,“太危险了!王羽宁现在像疯狗一样,他的人……”
“小海,这是唯一的办法。”郜溪打断他,目光温柔,“我熟悉他们的追捕方式。你带着信,活着,把证据送出去,为灵然的家族,为我郜家,为所有冤死的人讨个公道。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将颈间白玉挂坠取下,塞进沈小海手里,“这个,替我保管好。”
沈小海看着掌心的坠子,又看看阿姐的脸,一种不祥预感攫住他。
“阿姐……”
他想抓住她的手,却被轻轻避开。
“别废话了。”郜溪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柔软只是错觉。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把信送到!”
“好……”
“嗯。”她的应声几乎被夜风吹散。
而后她转过身,率先走向侧门外更深的黑暗。
“走吧。路还长。”
沈小海擦掉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湿意,将那些足以撼动朝野的信件紧紧贴在胸口,跟上了那个背影。
月光下,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融入京城的沉沉夜色。
半个月后,沈小海飞鸽传书给掩心湖附近的一家养禽农舍,隔三差五来替谢灵然置买新鲜鸽子汤的谢兰儿收到纸条,第一时间回到王府。
“小姐,沈大哥说张巡抚已收到那些信件,会有所防范。但关于王羽宁霍乱宫闱、混淆皇家血脉一事,还得让我们拿出实证,不能仅凭一家之言就冤枉一国宰相。”
谢灵然沉默半晌,想到了那缕蚕丝。
她先给沈小海回信,让他告诉张大人,如有必要可让惊蛰计划按王羽宁预想的方向“顺利”发生,敌在明我在暗,届时一切自可分辨。
然后再也按捺不住,以要给谢父扫墓为由偷溜出了府。
失去郜溪消息的这半个月,令她无助到度日如年。
彼时她们都还小,不知道命运会如此残酷。
分开的这些年,她数次在噩梦中惊醒,看着教坊司这座囚笼,担忧着千里之外郜溪的生死。重逢后,郜溪从不提自己经历了什么,只是沉默地、坚定地站在她身边,替她挡下所有明枪暗箭。
从前她从未觉得一个人的日子那样难熬。
而今她们再度分开,什么时候能再重逢呢?
谢灵然心中焦虑,不知不觉已走到父亲坟前,发现坟前新土似有翻过的痕迹,纤纤细手摸出一张布条。
身后的谢兰儿察觉异动,飞身将不远处跟踪之人打晕,然后护送小姐到河边。
谢灵然按照郜溪留下的隐秘路线,历尽艰险,终于找到一条出城的小船。
船行在浑浊的河水中,她抚着心口处藏着的蚕丝,如同抱着最后的希望。
然而,噩耗还是追上了她。
那撑蒿的船老大语气唏嘘:“听说了吗?宰相府追捕的那个女刺客,硬气得很,杀了十几个好手,最后在城外乱葬岗那边被逼到悬崖边,宁死不肯被擒,自己跳下去了!”
“女刺客……”
谢灵然只觉得船老大的声音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啧,听说那悬崖深不见底,下面还有激流,尸骨都难找喽……”
女刺客……悬崖……尸骨无存……
是郜溪!一定是郜溪!她为了引开追兵……
她攥着那点儿蚕丝,却感觉自己两手空空。
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家,现在连最后的光,那个一直沉默守护在她身边的郜溪,也为了她……尸骨无存?
谢灵然眼前一黑,蜷缩在船舱角落,无声流下泪。
羸弱身体因巨大的悲伤而无法抑制地颤抖。
那点蚕丝被她按在心口,仿佛那是郜溪最后的心跳。
*
郜溪出事后,谢灵然再也没有入宫的机会。
沈小海在二月初回来,正好碰到准备来码头接他的谢兰儿。
“你是说,渺渺扮成了小郜将军的样子?”
沈小海点头,将阿姐生前的计划告诉了她。
谢灵然得知后,让沈渺渺以镇北将军身份上书建议,明日二月二龙抬头,请高僧入宫办法事,而且点名要京郊某座特别灵验但香火冷落的小庙的和尚。
那座庙,正好是谢灵然早年施粥赠药过的地方,里面的住持欠她人情。
法事队伍顺利入宫。
一群光头和尚里,混进了一个眉清目秀、低着头的小沙弥,肤色较其他人显黑。
那正是剃光了头发、穿着僧袍的沈小海。
凭借着对宫中布局的记忆,竟真的在曹贵妃旧居一处暗格里,找到了一堆写满字的苏绣蚕丝帕子。
所绣内容堪称惊世骇俗,香艳又大逆不道。
未经人事的沈小海有些脸红发烫,他看完记录着曹贵妃与王羽宁幽会以及私相授受的全过程,甚至还有发现自己有喜后的恐惧和王羽宁让她“稳住,这是天赐良机”的安抚。
字里行间,充满扭曲的对“暂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情”的哀怨。
啧啧,曹贵妃此女子,不写话本小说可惜了。
最关键的一方帕子,写着容杨小世子周无离出生的确切日期,而那个时间点,老皇帝正在百里外的行宫围猎。
也就是这一条,缺了被纪承业扯下的一角。
沈小海看得头皮发麻,赶紧将丝帛藏入僧袍。
然而,就在他准备溜出去时,却被王羽宁的心腹侍卫长拦住。
“小师傅,法事已毕,该出宫了。”
侍卫长眼神狐疑地打量着他过于黝黑的侧脸。
眼看要暴露,沈小海急中生智,忽然双手合十,模仿着和尚的语气,对着旁边一株牡丹喃喃道:“阿弥陀佛,此花颜色甚好,可惜根下埋了不该埋的东西,怨气缠绕,恐对宫中新生儿不利啊……”
侍卫长一愣。
曹贵妃最近刚得了个女儿,视若珍宝。现下已移居先皇后所住的承乾宫。
沈小海继续神神叨叨:“贫僧略通风水,可否让贫僧为大人府上看看?驱驱邪祟?”
或许是做贼心虚,又或许是关心则乱,那侍卫长竟真的被唬住了,犹豫着要不要带这个“高僧”去看看。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是收到张巡抚求助信号的禁卫军首领凌平。
他带着一队亲兵,以捉拿混入法事队伍的可疑人物为由,直接硬闯宫门,制造混乱接应沈小海!
“有刺客!”
“保护皇上!”
喊声四起。
沈小海趁机一把推开侍卫长,抱着那一堆丝帕就往约定的方向跑。
王羽宁闻讯赶来,看到混乱中那个奔跑的光头小沙弥和后面追赶的禁卫军,一下明白了什么,脸色煞白。
“拦住他们!格杀勿论!”
皇宫顿时乱成一团。
凌平是个做事心狠手辣的人,他长剑一挥,随手杀了两个小和尚,往他们身上丢了几件首饰。
“回禀王大人,意欲偷宫内财物之人拼死反抗,已就地正法。”
王羽宁惊魂未定,狐疑地看了一眼凌平。
老张啊,你只叫我援助郜江后人,可没说要保其他人性命。
后者气定神闲地回视王羽宁。
隐在暗处的沈小海看着凌平此人行事作风,感叹真是无毒不丈夫。待我平安出宫,定为枉死的二人吃斋念佛,超度此生。
立春以后,王羽宁派御医来诊治久卧床不起的“小郜将军”。
沈渺渺服下谢灵然事先给的假死药,当着御医的面阖上了眼。
那老大夫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猝不及防地发生,匆匆告退回宫。
沈小海为“阿姐”举行了隆重葬仪,随机救出沈渺渺,搬离掩心湖。
风光一时的镇北将军府就此没落。
*
四年后,京城,王羽宁登基大典前夕。
四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谢灵然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悲痛的孤女。
当年那封信成功送达,而后江南盐税之乱也依计被王羽宁成功挑起,成为他清洗异己、掌控财权的借口,也加速他篡位的步伐。
王羽宁无暇顾及日渐安分的谢灵然,她和谢兰儿悄悄离开王府,隐姓埋名。
在江南张巡抚等一众早已不满小儿之治的官员庇护下,暗中联络朝野残存的忠良之士,搜集王羽宁祸国殃民的更多铁证。
大舟朝早已分崩离析,危如累卵,重如虎的苛捐杂税让民众苦不堪言。
而明日,他将在京城举行所谓的“天命所归”登基大典。
他放言,自己将挽大厦于将倾,拯救大舟子民与水深火热。
至于这大厦为什么会倾倒,这水火是怎么来的,他比谁都清楚。
京郊旅舍内,二十岁的谢灵然坐在窗前。
脸上多了似当年郜溪一般的风霜和坚毅,眼神沉静。
她已准备好,明日混入大典,做最后一搏,在天下人面前揭露王羽宁的真面目,哪怕玉石俱焚。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拿出那缕蚕丝碎帛,总会让她想起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
她活着的每一天,都背负着郜溪的命。
而活过一天,就离阿溪近了一天。
等明日一切尘埃落定,我会来找你。
*
翌日,登基大典。
京城,祭天台。
旌旗蔽日,鼓乐喧天。
祭天台下,百官噤若寒蝉,百姓被迫跪伏。
身着龙袍的王羽宁,志得意满,正准备踏上通往最高权力的最后几级台阶。
谢灵然混在人群中,手心里全是汗。
她握紧藏在袖中的短刃和准备好的诉状,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刻发难。
就在王羽宁即将踏上祭坛顶端的刹那——
本文的智慧型女主谢灵然是有原型哒!
是我喜欢的一个有些小火的95后女明星,猜中的小宝有surprise嘻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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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跳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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