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因先是感到难以置信,紧接着升腾起一股羞耻和恼怒。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想不出理由辩驳。
半晌,他语气不太好地说:“你对谁讲话都是这样的吗?”那双黑色的眼珠看着对方,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恼火而发亮。
徐泊衡不为所动,像一个不懂怜悯的刽子手。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微信我会通过的,希望你也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他紧接着看了下下手表:“要下课了,快走吧。”就转身继续超前走了。
明因站在原地,感觉额头上的伤好像更痛起来,连带着浑身都在痛。
片刻后,他才捂住额头,抬步跟了上去。
校医处理伤口的手法非常细致,给明因涂了一层碘伏,又贴上冰袋,最后嘱咐道:“给你做了冷敷,回家之后记得还要热敷一下,多揉揉,不然会留疤。”她笑着说:“这么好看的小伙留疤就不好看咯。”
明因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按着冰袋站了起来。
徐泊衡站在门边打电话,朝他看了一眼,就继续跟电话对面说:“嗯,他待会儿跟我一起。你先回去吧。”
明因听出来是明珏知的声音,不可抑制地皱了下眉。心情更差了。
校医处理完他就下班了,跟她告别后,两人一前一后校门走去。
明因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抿着苍白的嘴唇,像是被打击狠了。徐泊衡丝毫没有受到气氛的影响,别人的情绪对他来说好像无关紧要。
即将出校门的时候,明因忽然停下了脚步,喊住他:“徐泊衡。”
徐泊衡脚步一顿,回过头看着他。
明因虚虚地按着冰袋,好像根本不在乎额头上的伤口,黑色的眼珠直直地望着他:“不管你怎么想,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徐泊衡目光下移,和他对视。他的接近总有种一腔孤勇的莽撞,凛冽好看的凤眼像一把带钩的刃,想要剖开他无动于衷的表皮,去窥探他的一切。
像是觉得他冥顽不灵,懒得多说了。徐泊衡转回头,无所谓地说:“随你。”
明因抿着唇望着他的背影,瞳仁仿佛吸光,写满了固执的情绪。
接下来直到司机将他送回明家,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
车在明家大门外停下,司机打开了车门锁:“小少爷,到了。”
明珏知还没有进屋,看见他们回来了,便扬着明媚的笑脸凑到车窗边,完全无视了正要下车的明因,语气欢快地说:“泊衡哥!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你,来我家吃晚饭吗?妈妈一直在念叨你呢。”
“不吃了,下次有机会再来。”徐泊衡语气还是那样,但明因就是莫名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兄长般的宠溺。
明因掐了下食指,感觉心脏仿佛有暗火燃烧,他知道那是不甘心……他不甘心明珏知可以轻而易举的靠近徐泊衡,用这样熟稔的、自然的语气跟他说话,而不是需要费尽心机,做些“多余的、没必要”的事情。
而这些本来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他用力地关上车门,在两人看过来的视线里一把拎起包背在肩上,大步进了门。
明珏知看着他的背影,本来他听说徐泊衡送明因去医务室还有点不高兴,但现在看来他们聊的应该不太愉快。他放下心来,笑眯眯地说:“没想到你们的课是在一起的,我替小因哥向你说声谢谢啊。”
“你们关系这么好吗。”徐泊衡忽然开口。
明珏知愣了一下,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徐泊衡好像只是随口一说,没有等他回答,便对他点了下头:“明天见吧。”
“……明天见。”明珏知努力活跃了一下僵硬的脸颊,挥了挥手跟他告别。
明因不觉得自己额头上的伤有什么夸张的,实际上这种伤在17年前宛如家常便饭,杜庆芳抽起他来根本毫不留情。
柯若兰和明诚松显然拥有不同的教育方式,对这个伤相当重视:“怎么上学第一天就弄成这样?”
这伤算是他自讨苦吃,一想起来心情就会跟着变坏。明因摸了下额头,含糊地说:“不小心被球砸到了,已经在学校冰敷过了。”
他走到桌前准备吃饭。明诚松皱眉盯着他,对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很不认可:“学校的医院处理的严谨吗?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这种程度的撞伤有什么去医院的必要?明因连忙摇头说:“不用,也不是很痛。很快就会好了。”
他不愿意去医院,明诚松也不好强求,柯若兰拿来热毛巾要给明因敷一下。
明因犹豫了一下,觉得再拒绝就有点不知好歹了:“……谢谢妈妈。”
柯若兰怔了怔,笑容有些复杂:“和妈妈说什么谢谢。”
或许是因为经常照顾明珏知,柯若兰做起这些事非常的娴熟。她把毛巾轻轻地贴在明因的额头上,轻声问:“这样疼不疼?”
热毛巾敷在伤口上的一瞬间有点疼,但当那种温热扩散开来,本来闷痛的伤口好像真的就不痛了。明因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受,是他以前很少感受过的:“……不疼。”
柯若兰松了口气,笑笑:“下次小心点,怎么比珏知当时还让人不省心。”
明珏知抬起头,不满意地撒起娇:“妈妈,我哪有那么不省心。”
“是是。”柯若兰宠溺地笑笑:“不知道谁四年级的时候摔了一跤就哇哇大哭,怎么也不愿意去上学了。”
明珏知吐了下舌头,视线不经意地掠过明因,他虽然在笑,却感受不到什么善意:“我只是更怕疼一点。”
这17年明因和明家彼此缺席,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明珏知心知肚明,因此总爱向他展示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明因时常不明白明珏知对他的排斥来自何处,但由衷地觉得这种炫耀令人恶心。
或许是今天不顺心的事情太多,他心情实在很差,顺着明珏知的话平淡地说:“是吗,我不太怕疼,或许是习惯了。”
明珏知脸色一僵,半晌没再说出话。
餐厅静了一瞬,柯若兰动作顿了顿,眼里一瞬间涌上来愧疚和心疼,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片刻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手上的动作更轻。
气氛一时变得沉重而古怪。
明因感到烦躁,丝毫没有吵赢的开心。撕开伤口来博同情,也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反击了也让人身心俱疲。
明诚松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笑说:“现在你已经回家了,除非像今天这样不小心,否则疼的机会还是非常少的。”
他又问起明因在学校的课业情况,明因答了两句,桌上的气氛才又重新活络起来。
晚饭结束后,明因上楼去写作业。
江城一中的老师们都很有水平,瞧不上统一发的习题册,卷子都是自己出,学生们想搜答案都搜不到。明因没想走捷径,也被这些题目折磨的不轻。
他写了两题有些卡住,视线游弋到桌角,那里放着徐泊衡的旧教材。
他抽出数学翻开,中间夹起的一页还有他写的对话,现在看起来真是傻逼透顶。他用力地将那些话划掉,书页被划的乱七八糟,他的心情也没好半分。
明因深呼吸了两下,抓起手机点开微信,发现早上的申请居然不知何时被通过了。
挺意外的,他垂眼看着头像上那片朦胧的雨雾。确实言出必行,说通过就通过,说不交朋友就不交朋友。
徐泊衡的微信干净的像是无人使用,上一次发的朋友圈还是好几个月前,和朋友们去蹦极的照片。
明因往下翻了翻,无一例外都是各种极限运动,飙车、降落伞、蹦极、攀岩。
和明因对他的初映象不太相符,但仔细想来好像又非常合理。他喜欢一切具有挑战性的东西,克制冷静的表皮下也许是座岩浆平缓流淌的活火山。
明因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他给图片点了赞,然后返回对话框,快速打字道:我有一道题不会写,教我。
他又先发制人地补充道:你也教过明珏知的,我知道。
其实明珏知没说过,但他们一起长大,料想肯定是教过。
明因没指望徐泊衡很快的回复他,放下手机准备再跟数学抗衡一会儿,写完一个大题之后,徐泊衡回复了,很简短的两个字:题目。
明因转了下笔,把刚才卡住自己的那题拍照发了过去。
片刻后,徐泊衡说:教材上114页有道经典的例题,先去写那题。
明因翻了翻教材,果然看到了一个很类似的题目。他狐疑地拍照发过去问:写完这个就能写出我发的那道题?
徐泊衡说:你可以不写。
明因撇了撇嘴,还是决定开始写这题。出乎意料的是,写完这道题后他好像真的想通了某些关窍。他按照例题的思路解了一下作业,发现真的解出来了。
他犹豫片刻,打字说:写出来了,谢了。
徐泊衡“嗯”了一声,没再回复。
明因对着手机望了一会儿,静下心来写书上的例题。
一个小时后,他端着茶杯下去接水,还没下楼梯,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了瓷盘碎掉的声音,伴随着明珏知的惊呼。
柯若兰赶紧放下杂志去了厨房,明珏知的手被割破了一个口子,伤口不太深,但流了不少血,看着挺吓人。她又气又急地说:“哪里需要你去厨房呀?还把自己弄伤了。”
明珏知很委屈,眼睛里蓄着眼泪:“因为我什么都不会,我没有给你们做过早饭,在你们看来是不是很不懂事?昨天小因哥给你们煮了粥,我就想也给你们做点什么……”
“真是个孩子性子。”柯若兰无奈地看着他:“你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妈妈什么时候说你不懂事了?”
“你们是不是更喜欢小因哥一点?”明珏知抽噎地说:“他比我健康,比我懂事,不会让你们总是操心。”
柯若兰哭笑不得,但很耐心地说:“你们是不一样的,没有必要跟小因比。而且,你是爸爸妈妈养大的,我们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明因在楼梯上站了一会儿,眼睛里看不出来神色。他没接水,端着空杯子回去了。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但他想,他可能真的没办法跟明珏知继续待在一个屋檐下了,必须有一个要走。
来咯,可恶,有人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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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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