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荷华跟着梁其玉赶往城西之时,石堃房中也迎来了一位访客。恰时石堃正睡不着伏案写信,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敲门声。
“谁?”石堃迅速扯出案旁书卷将方才所写的纸押在最下面,确认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他才警觉地开口询问。
“是我,杨昊。”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石堃心尖一颤,但还是走过去将门打开让杨昊进来了。
“你来干什么?”石堃皱眉询问道,现今王爷就住在城中,虽不在公廨之内,但此时深夜会面若被发现难免落人口实。
“石大人,救救下官啊,石大人!”杨昊噗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石堃眉心皱得更紧了,“你怎么了?”
“石大人,周南……周南发瘟疫了!”
“什么!”宛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石堃涮得站起来,颤抖的手指着跪在地方的杨昊,“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上报!”
“下官……下官罪该万死……”面对盛怒的石堃,杨昊丝毫不敢抬头,盯着地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如果可以,石堃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那些染了疫病的人都在哪?”忍着怒气,石堃勉强发问。
“在城西,所有染了病的人都关在那。”
深吸一口气,石堃终于找回理智,平复下心情镇定吩咐道:“明天你再带王爷去一趟城西,就说昨日准备不周,疫病容易感染所以准备周全才敢带王爷前去。这样他即使察觉到什么,没有证据也不好怪罪。”
“石……石大人,不能让王爷见到那些染病的人!”石堃说完这句话后,杨昊显得更激动了,他双手抓着石堃的衣角,就好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然我就完了!石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啊,石大人!”
“要是……要是我被抓了,他一定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们……我……我们都会死的!”
石堃眼里闪过一抹杀意,随后抬脚一踹,杨昊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你威胁我?”
“下官不敢!”杨昊咕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然后膝行向前挪到石堃身前。
石堃冷笑一声,没有再追究这件事,“为什么不能让王爷看见那些人?”
顶着石堃审视的目光,杨昊抖如筛糠,“因为……因为我……我之前杀过一批染病的人。”
“什么!”
“我……我之前看染病的人不多,就……就……”
“你就把他们都杀了!”石堃彻底坐不住了,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试图通过运动来转移心中的怒火,这样的废物是怎么通过科考的!“杨昊啊,杨昊,你脑子是被狗吃了吗!这样的事情你都做得出!”
被石堃的口水喷了满头满脸的杨昊不敢为自己辩解,他之前干那件事的时候也没想到瘟疫会再起,更没有想到名震天下的摄政王会亲自来周南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
慌了手脚的他此刻将全部希望寄托在石堃身上,他死死抱着石堃的腿,哀求道:“石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腿被死死缠住,石堃几次想踹他都没拔动自己的腿,一番挣扎反而把自己弄出了一身的汗。“你先把手放开。”石堃一手撑在桌子上喘着粗气。
听着石堃的语气软和下来,杨昊赶忙松开了双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像赌徒最后的孤注一掷。
石堃当然不想管这些破事,但如果梁其玉一旦查到杨昊,那他必定也脱不了关系。他们早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强压下心中弄死杨昊的想法,石堃询问道:“那些人现在在哪?”
“就在城西。”
话毕,石堃思索良久,再抬首时目光中全是冷峻。招了招手,杨昊附耳过来。“你就……”
“确定要这么干嘛?”杨昊语气里有些迟疑。
而石堃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要想救你,这是唯一的办法。”
“好!”
……
知道面前的人就是传说中的摄政王梁其玉的时候,李正平吓得魂不附体,几乎瞬间就晕了过去。
月白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有些傻眼,试探性地踢了他几脚,发现他是真晕之后脸上满是震撼,“不是吧兄弟,说晕就晕!”说完,他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梁其玉。
荷华见人晕倒,便走上前去,“我来。”
月白让开位置,见荷华两针扎下去,地上的人便幽幽醒转不由称赞:“厉害啊,荷华姑娘!”
荷华此时没有心情和他插科打诨,点了点头便退到旁边。经次一遭,男人的心理防线完全塌陷,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很快,荷华便从他的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大概一个月前,周南县内就有百姓出现了发热、咳嗽等症状,起先大家都以为是普通风寒,都没有太在意。
过了几天,出现这种症状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身上长满了红点,奇痒无比,日也抓夜也抓。最后他们死的时候全身已经没有一处好肉,鲜血淋漓,他们的指甲里全都是抓烂的自己的血肉。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这是瘟疫。
马上,杨县令命令他们将所有感染瘟疫的人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还从其他不知道什么地方找来了几个大夫来治病。
但瘟疫太厉害了,大夫没有办法,有一个在治疗过程中不幸也感染了瘟疫,几天后就死了。剩下的几个大夫也不愿意留在这,于是乘夜逃走了。
这下子大家都束手无策,只能看着感染瘟疫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尸体堆在那没人敢去安葬。与此同时,城东那边每天都有几十个新的感染者被移送到城西。
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这时候开始出现了一种传言,说这是山神降下的神罚。山神发怒了,先发了洪水,然后又降下瘟疫。我们要向山神赎罪,祈求神明的宽恕。
那段时间,整个周南县的人都会在夜里祈祷,祈祷宽容仁厚的山神能够宽宥他的子民。但是,没有用。人还是一天一天的死去,尸体堆积如山。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位道人,他到了周南之后就说那些感染了瘟疫的人都是有罪的人,山神对他们降下惩罚。要是想得到山神的谅解,必须将那些人烧死,用烈焰燃尽他们的罪恶。
那时候的人们早已被死亡的威胁压得喘不过来气,听到那老道士的话纷纷请愿,让杨县令下命令。
百姓的呼声太大了,没办法,杨县令就下令,将所有染病的人连同死去之人的尸体一同火化,大火燃了三天三夜。整个周南都笼罩在烟雾中。
人被烧死后,陆陆续续还是有一些人感染。大家又开始大骂那老道士骗人,一群人冲进公廨将那老道士打得半死,然后又架起了火,将那老道士也活活烧死了。
又过了十天,情况控制住了,城东没有人再感染,百姓这才平息下来。城西这些人命不好,感染了瘟疫,又得不到救治,就一直被关在这破屋子里等死。
听完李正平的话,荷华的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用哪种方式才能表达此刻她心中的感受,望着木屋的方向,荷华久久沉默。
那间昏暗破败的屋子里不知道住着多少人,他们感受着死亡一天天逼进,却毫无办法。这些一辈子都与土地打交道的人,在死后,等着他们的却只有一捧烈火。对于这些固执地信奉着入土为安的人们来说,也许死亡也无法他们得到解脱。
“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梁其玉的声音将荷华从悲伤中拉回,她将目光重新投注到这场对话中来。
听到这个问题,李正平的视线有飘忽,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回答道:“来……杀了他们。”
梁其玉并不为这个消息感到意外,他继续问道:“谁派你来的?”
“杨县令。”
后面荷华还从李正平的口中得知,若不是他们及时赶来,那些感染了瘟疫的百姓今夜就要无声无息的死去了。荷华想到这不免有些悲哀,天灾面前,人类显得是那么的无知又渺小。
折腾了大半夜,天边已隐隐露出鱼肚白。回去的路上,荷华跟梁其玉并肩走在前面,月白与鸣柯则远远坠在后方。
二人间的气氛并不像月白想象的那样尴尬,至少表面上看上去还是一片祥和。荷华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走着,偶尔侧脸看一眼身旁的梁其玉。荷华有些奇怪,他好像永远都是这张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中的脸。
这世上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执掌权柄的人都是这般无趣嘛?荷华不知道。
“你刚才为什么要放那个人回去,你不怕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杨县令吗?”
“不是还有荷华姑娘嘛。”
还是那张一成不变的脸,荷华莫名有些不爽。她胸中气闷,继续追问道:“可是你当时并不知道我会下毒。”
梁其玉突然一顿,荷华也跟着他停了下来。他转身看向荷华,“医毒本是一体,荷华姑娘医术超凡,会下毒一点也不奇怪 。”
稍微停了一下,梁其玉再次开口,虽表情未变,但荷华敏锐地从他流转的目光中察觉出一丝调侃,“更何况,方才我拉住你的时候,荷华姑娘不也想对我下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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