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那京府衙堂内三拍两查,鸯霁阁的老鸨杨妈妈左右磕头喊冤,搜了个人仰马翻,却真搜出点赃物来,所获之女,不是别人,正是鸯霁阁头牌名妓,红川嫦。
搜出黄参来,只打得雪柳一般的人股开肉绽,饶是连连喊冤,不肯签字画押,遂先拖入牢房。
这下扰得个京城上下鸡犬不宁,流言四起,就不为牵扯着太子府,就是单听官司,怀药堂老板状告隔壁鸯霁阁名妓偷窃镇药之宝一品黄参,饶是打死,仍在喊冤,就已便是奇谈了。
那六幽当朝太子爷更是躲在府中,日日在贵子女昱小叶棺前哭,大气哪敢出一个,里外都由侧妃琉华打点去了。
尚未从昱小叶过世的悲憾中出来,且还要担心着扯出他祁王太子殿下与鸯霁阁名妓红川嫦的裤带,边哭边叹,拭泪不断,怎可不怕叫人笑掉大牙么。
“昱小叶的葬礼需得要办的轰轰烈烈。”
琉华坐在那里,一身的锦绣华服,钗环凤坠,揉着碗盖缓缓喝茶,只道:“要怎么体面,便怎么体面。”
琉华冷眼瞧着太子爷,笑道:“与其叫外人论及太子爷宠妃爱妾,舍得为一府妾侍贵子女豪掷千金,等不着上京名药一品黄参,以此误了贵子女旧疾,也比满京城论及当朝祁王太子盛宠鸯霁阁第一名妓,以此错误了府中妃妾贵子女性命要好看。”
祁远德只是跪在棺前沉沉低头,一只胳膊担在棺材上,一只胳膊拭泪,默不做声。
凡侍奉皇王将相者,品阶不同,身份鸿隔,收为妾室也不过是称之为侍夫女,再尊贵些的才奉之为贵子女,又能进益贵之的则称之为扶侧夫人,再者便是侧夫人、侧妃,以及正夫人、正妃。
祁远德本待她昱小叶病稍愈些,诞下个一儿半女,虽出身舞妓,也便可抬举为扶侧夫人了,哪知这病来的这样急,偏在......偏在这样的时候走了。
祁远德只是哭,从前只愿在人前唤琉华憨妇,半句不肯抬举,如今真可谓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他又怎么不知,太子侧妃凌厉多谋,精于算计,自她嫁来,便自己于她手中,也已不知吃过多少亏了,故而更偏爱身边其他女眷一些,如今闹出这等笑话,里外却全靠琉华一人打点,满京上下真的就再无多言,不知她什么样的好手段。
琉华抬眸看着他,手中只是拿盖碗揉茶,似笑非笑,并不跪灵,却只桩桩件件吩咐着下人一干白事。
全府上下,晦雪敝天,琉华道:“总要闹出个十里白场,敲锣打鼓冥纸滔天,喊得东西去得南北,叫满京城的人都看看,才都能知太子爷您这样一份怜妻惜妾的用意。”
祁远德忍不住看向琉华,从前看她那样娇娇弱弱的一女子,一朝公主,千垂百爱,好似风中浮萍般娇滴可怜。自从王上赐婚,哪知这样好心计,面容上多少温柔,背地里几番刀子,饶是自己,不碰折了她的爪牙,岂不也一世受她摆布?
堂堂当朝太子,未来便是待指江山的人,又可生使得?
琉华偏敬了茶,眼中都是温柔笑意,尽落茶底,太子垂着眸,接茶的手都恍约颤抖。
偏偏是昱小叶,从前在府中,已不知为她闹出多少风波,今朝是她候参不足,这样走了,那边满京城嚷的血肉横飞的,一纸控诉,告的恰巧又是红川嫦。
太子边喝边想,恨不得举起茶杯遮住整张脸。
这其中诸事加在一起,且顾得是我祁远德与她同朝夫妻、荣辱共损,真就是她告旨一封,上书朝堂,激起了皇王盛怒,撸了我的太子之名,也未可知。
想到此处,祁远德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摔下。
横横堆起一张笑脸,哄道:“侧妃,是你辛劳,我未必中用,只念着旧情今朝心里难过,百世的夫妻,千年的恩情,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几日也只仰仗着你前后奔波了,日后必定好好爱待侧妃。”
琉华拿手帕遮了遮脸,更显娇柔妩媚,满意的一点头,笑道:“以后多少荣华俱托着呢,你我同沐皇恩,又怎惧如此?既然夫妻同心,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说罢,欠身笑了笑,流转裙裾走出灵堂,太头望望苍天,冥暮一般的沉气,心道总算摆脱几分。
天色转晚,赫赫红红的飘云一泼至远,只映得侧妃的衣裙华贵如霞。
烧的好似比那日烛火下的红笺纸还好看。
“四更时分,怀药堂的参,放进红川嫦房中,若是惊扰起了,唯你是问!”
那日的烛火,只映的琉华眼底都三分杀气。却不如现如今眼中都是云滚的霞光了。
琉华又抬头看那傍晚长天的云霞。
天边的赤霞已悠悠滚尽,宽几十丈的长河影映着红波。
河的对岸是山,山的对岸是什么?
枝潋颍漫步在河边,边走边寻着一些薄一点的石头,往河中打着水漂,潋滟的水花波起了一湍又一湍赤彩的圈纹。
雯彩也蹦蹦跳跳的跟在身边讲话。
走到枝潋颍面前,倒退着往前走:“好看的小姐,放着好看的花轿不坐,尽捡些好看的石头,丢一些好看的水花,这下你可自由啦?”
边说,边又低头蹲下来,替枝潋颍捡些同样形状的石头,兜在衣裳怀里。
枝潋颍笑道:“是打水漂啊,打水漂,很难的,你试试~”
就推着雯彩,替雯彩一手兜着衣兜,看雯彩高高举起手臂,使劲往河中一挥,溅起扑朔的大水花,两个人都相视而笑,笑的前仰后合。
身后的轿子不知何时掀开了一个窗帘角,赵孤只倚在那里,悠悠的看两个丫头在夕阳下边跑边闹。
只觉这小小的轿子想必确实是困住了她。
便如这山河一般,都似装不能尽装下她的跑跳欢笑。
就不自觉多看得愣了会儿。
枝潋颍却又笑罢正经起来,好似弯下腰与雯彩低声说着什么。
赵孤仔细听,只听得几句:“南域向来与我们没什么......那巫蛮......若是在旁藏匿却也好,若是混在队中,只怕是要再下手......”
便要挣扎着起身下轿子。他毕竟是一将首领,护公主安危是他的职责,怎么平白看她这样在外暴露。玩笑归玩笑,他坐得花轿,也不过是因为......因为......
只可惜,他坐得了这花轿,出不了这花轿,没待起身,便又挣扎着摔在榻上,不禁自嘲的笑笑,再这么下去,恐怕真要嫁人了。
再掀起帘角,天色已渐似昏暗了起来。那两个小人儿脑袋对脑袋,正不知讲了什么悄悄话,便飞一样的一齐跑去身后的马车了,只看得他目光随着向后而去,满眼好奇。
原是那盛葬长街,帘绣的经幡华盖短了几盏,下人们打着衣袖来回太子侧妃,需不需再且置配。
琉华道:“也罢,府里库房中,还有着前些年王上赏的四座金叶琳佩流苏华盖,暂时抵用也可。”
接着吩咐婠幂,拿了库房的钥匙,一同去往角院。
那库房常年无人走动,仍然收拾的一尘不染、窗明几净,两扇门一对开,扑面而来的就是金碧堂煌,各色玩物奇珍异宝,好不叹哉。
琉华只心满意足的缓缓抚着这些珍宝走动,耳听着掌库的下人一一报着存库复与琉华听:“......江晋烧制的琉璃宝灯六盏、御赐古青铜九寸矛钱高树一颗、玻璃金丝刺绣五虎屏风两扇......”
任凭人去将那几座金叶琳佩流苏华盖翻找出来,一一鱼贯抬出。
“什么!丢了!”
琉华的手却只在案上一拍,猛然握紧,两支盘着金枝的护甲恨不能扎入腕中。
垂眸思量几番,却仍是不可置信,冲婠幂问道:“你说是什么,丢了?”
婠幂眉眼皱做一团,有些害怕的悄声道:“皇王殿下御赐的......圣旨......”
御封祁王殿下为当朝太子。
琉华眼波微转,绣眉冷立,长府中传来冥堂一声锣响,惊得琉华一个冷战。
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如若传扬出去,整个太子府上下性命难保。
“怀药堂丢参,他丢人,你丢命,我丢旨,这下真可算得上热闹了......”
琉华握紧了桌角,默默的念道。
朝堂之上,一旨参奏,矛头直指祁王太子。
“禀王上,南域连年征兵,巫蛊盛行,所隔山海,却能术伤人于千里之外,一人便可伤及多人,遂,南域少人而善战,我悠悠六朝几十万军马尚难与之相抗,此事多由祁王太子殿下所查,却不知查出多少线索,如何所破、如何自保、如何攻防,只欲太子殿下明示。”
原是九捷大将军冯之道,他所掌六幽兵符,六军三将皆在他的统率麾下,却奉幽王之命,兵任实权只由祁王太子所调配,年余来,冯之道行动不能有所便利,处处皆由祁远德所限,军中还常受到南域巫蛊毒谋。
冯之道心知,南域此术居心狠辣,不仅是为中招之人痛苦难当、连年不愈,其用意更是为拖废敌军中粮配、人力、物资,使得军中不得精优尽树。
而军中如此光景,太子却还连年丑闻,自然忍不住趁机参他一本。
朝堂之上,幽幽皇王,乃幽徒之地六朝之主,黄纱帐殿,垂帘隐隐,阖眸握手,并不答话。
覄国公隗颢见状,顿了一会儿,转而出身,躬身道:“祁王太子常年为六朝上下各事分忧,南域之术,古来甚甚,全幽上下本也无一认能解,又怎可急于一时,再过几月,便是王上亲封谕旨、下诏册立祁王为太子的旧时,想必太子为敬王恩,已是备下过彻查出几分巫蛊罪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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