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剑仙城9

隙月躺在荷花池中的木亭地板上午睡,浅青色的亮云缎镶边弟子服外衣被她盖在身上,盖住了她的半张脸。

她不知这云缎千金一匹,并不担心弄脏弄坏,因为像这种不同样式花里胡哨的衣裳,还有许多。

全都是怖离给她的,美其名曰嚼芳阁也有自己的弟子服,阁中人丁稀少,他做了许多套也只能给隙月一个人穿。

之前隙月在掌门成摇殿时的弟子服已经交还回去了,自己的衣裳也只带来了两三件,有现成的可以拿来穿,尺寸也刚好,她自然乐得。

只不过她不知道,这些衣服都是怖离几年里攒下来给她的料子,现一股脑全拿去裁衣了。

谁家的弟子服还有碎金披风,兔毛斗篷,谁家的弟子服上还缝东珠挂流苏,每件都绣着不同的精巧花样。

隙月紧闭着眼,亭子外飘着小雨,许是体内灵火的缘故,一到下雨天她就浑身不舒服,懒懒的不想动弹。

她喜欢这一处亭子,四面都是池塘。

现下荷花开的正盛,有几尾小鱼在周围游来游去,清风吹起亭子四周挂起的白帐子,好不惬意。

隙月本想赶在进秘境前,在这亭子里把怖离给她找来的法咒书学一学,可这四周静静地,只有雨落池塘的沙沙声,不知不觉她便睡了过去。

亭子的木质地板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轻轻走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人才伸手过来小心拿掉了她握着的书卷,隔着衣料,似是在她的鼻梁上点了点。

她早就醒了,也知道来人是怖离。

就算是她再冷漠,反应再迟钝,试探之下,也能感觉出来怖离好似是真的对她好。

虽说两人之间始终有着一道利益关系的隔阂,她仍然对剑仙派之人抱有防备之心。

但经过这二十年的相处,不得不承认,怖离确实是个好师父,起码比安尘要好上许多。

她跟着怖离修行,实力进展飞快,除了剑术,还学了许多阵法咒令。

各种法宝,记载古老修行方法的书卷,流水一样地往她这送。

隙月闭着眼睛,懒懒开口问:

“舢涯秘境提前开了,你这个剑尊之一就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怎么还日日如此清闲,在她面前闲晃。

后面半句本着尊师重道的原则,没有说出口。

隙月说话时,嘴唇张合,隐于青白色的云纹锦缎下,带着这布料也跟着一起颤动,怖离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我会与你一同前去。

此次万机怂恿掌门提前打开舢涯秘境,目的一定不单纯,或许有什么阴谋,不得不防。

怖离只想默默跟着她,若隙月平安顺利通过秘境出来,那自己就当从没进去过。若她有无法解决的危险,到时再现身帮她脱困。

是他太不安,不论怎样,都想确保阿月是安全的。

隙月没有说话,她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或许这秘境也是一个契机,能出现一些让她一直想要找的东西。

万事俱备,舢涯秘境大开,在掌门大殿外,三位剑尊站在那,看着各自的门下弟子蓄势待发。

隙月握紧赤血,转身踏入秘境之中。

舢涯秘境之中景色与正常山野无异,放眼望去,是一片一片的林子与灌木,这些相似的景色十分有迷惑性,有时走出去好几里,都觉得还在原地兜圈子。

弟子们进入秘境之后会随机出现在林子的不同位置,能碰上什么灵兽全看运气,若是遇到实力不相匹配的灵兽,也可放弃,转头离去,幻化出的灵兽并不会执着追击,再去寻找与自己实力相符的即可。

隙月慢悠悠地走在林子中,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刚刚在秘境之外无意间撇到了万机的眼神,这人心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这次又想出了什么法子要给她找麻烦。

或许是想得太过专注了,隙月一个没注意,被脚下从土中蜿蜒而出的树根绊了一下,就要往前栽去。

她没有当回事,就连伸手往前挡护一下的动作都没有。

摔了就再爬起来呗,又不会摔死。

可却突然被人拉着胳膊一把给捞了回来,她诧异地回头看去。

怖离?他怎么在这,这不是给弟子准备的幻境吗?他是怎么进来的?

隙月满脑子的疑问,怖离面上不太自然,一边扶她站好一边开口:

“万机在秘境中动了手脚,此行我与你一起。”

怖离随意找了个借口,本来想着在阿月遇到危险时再出手。

没想到刚刚进来不到一个时辰,阿月一个跟头就把他招呼出来了。

但怖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隙月就这么倒在这里,自己不知道护一下,若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摔一跤,那不得把他疼死。

“好。”

隙月本就话少,现下不得已与他单独相处,更是无言,面对怖离,自己确实没什么话想说。

怖离走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回想起了很久之前与阿月一起进湖山的日子。

面前之人与那时重合在一起,他竟看得有些痴了,一时分不清过去现在,自然而然想要过去牵她的手。

在即将接近时看到她腕上带的碧玺手串,怖离猛然清醒,心里有些颓然。

是他自己定力不足,差点就唐突了阿月。

如今这样的局势,他什么都不该想,只需要做一个好师父,保护好阿月就可以了。

隙月并不知身后之人刚刚经历的一番内心挣扎,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她习惯了周围安静无声,也不怕寂寞,如今这林子里凉风习习,倒是有几分惬意。

远处的树丛中穿出些声响,隙月轻手轻脚地向前走去,怖离也随着一同凑近。

是一只灵鸟,此刻正站在树间梳理羽毛,通体蓝色,十分夺目。

这只灵兽实力并不强,隙月抬手布阵,几个回合下来,这只小灵鸟便识趣地拍拍翅膀飞走了。

隙月没顾得上查看地上的法宝,望着灵鸟消失的方向,突然喃喃开口:

“我从前也见过一只与它很像的灵鸟。”

怖离正想弯腰替她将宝物捡起来,听到此话却身体一僵。

他看过赤血的记忆,当然知道隙月在地缝受折磨的千年里,是靠着一只促鸟死后赠她的灵力护住心脉勉强维持生存,最后才得以成功逃脱。

可这一瞬间的复杂心情,打开了他另一段痛苦记忆的闸门。

那是很久之前了,三五个镇民将他死死拉住,石居被打砸推倒,一片破败。

拼命挣扎间,无数的谩骂声诅咒声围绕在他的耳畔:

“我早就知道那丫头是个不详之人,村里死的人跟她肯定有不小的关系。”

“说不定那月童不是消失了,就是害人之后跑了!”

“月童一定就是什么凶兽变的,其实就是她残害了镇子里的人。”

“真不是个东西。”

“之前我还给他们送过吃食,现在我只觉得晦气!”

“活该,罪有应得。”

“……”

枳一在族民的身后,不发一言,随着发泄完的众人一起回了镇子上。

清汜站在湖山山脚下,呆滞地看向那一片废墟,那里曾经是她们的家。

一夜之间,清汜失去了所有,滔天的恨意让他无法继续生活在湖山之中,连夜逃去了鬼府。

那时他想,湖山里的所有人,他都不会放过。

怖离回过神来,看向隙月,声音有些轻微地哽咽,他缓缓说道:

“灵鸟是属于天空的,不管怎么样,它们最后一定都会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飞翔。”

隙月看了他一眼,心头不知为何涌上了些悲伤,点了点头。

两人复又向前走去,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想要回头询问:

“你是怎么找到我……”

话还没说完,怖离便将她抬手拂去一边,手中变幻出出佩剑化骨,抬手出剑迎击。

隙月回头看去,他们又遇上了一只灵兽,

这么短的时间内,两只?

隙月没来得及细想,也拔剑上前迎击。

面前是一只祸斗,祸斗是火属性的巨狼,按理说应该很亲近隙月,怎么会贸然出手攻击她。

没给两人多想的时间,那只祸斗冲向他们,从它口中喷出的火焰朝着二人袭来。

隙月抬手用赤血格挡,怖离正想也挥剑阻击,却发现这火顺着他的衣袖一路燎到了小臂上,丝丝灼烧的疼痛传来。

他这才意识到,此刻发狂的祸斗并不是秘境幻化出的,而是一只真实的凶兽。

隙月也见到了他手臂上的伤痕,两人相视一眼,事情有些不太妙,看来这就是万机给他们准备的那一份大礼了。

如此情形,他不能再用剑攻击,否则烈火会寻着他的剑气将他烧成灰烬,怖离退后一步,收起佩剑结阵相助隙月。

隙月知晓他的意思,握紧赤血戒备地观察着它,那祸斗神情痛苦,不断地嘶吼着,张嘴时,烈火从它嘴中溢出,落在地上,将草木焚毁殆尽。

见它又冲上前来,隙月一边闪躲着,一边也在心中疑惑,这祸斗与她属性相合,不应该面对她时如此发狂,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导致这只灵兽暴走。

一个出神,祸斗的后腿扫来,隙月正想飞身退开,可却感受到它后腿之上格外寒气逼人,隙月靠近后,因着体内的灵火,也有些不太舒服。

她冲着身旁的人说道:

“怖离,它的后腿处有些不太对劲,你帮我吸引它的注意力,我去看看。”

说罢没等回答,便向着祸斗的后方绕去。

怖离见她有了发现,全神贯注起来,又害怕使多了灵力会惹怒祸斗,发狂间伤到隙月,只能尽全力在这灵兽的正面收着力气攻击。

他手臂伤口灼痛,额头上也沁出细密的汗。

隙月来到祸斗后腿处,趁着它还没有察觉,将毛发一把撩开,只见一枚巨大的冰锥扎在它血肉之中。

破雨门控水术。

怪不得它会出现在秘境之中,还会无端发狂伤人,如此大的冰锥在火之巨兽的身体中,它怎会不痛苦挣扎呢?

隙月催动灵火,灵火有毁坏一切的能力,区区控水术,一般人难解,对隙月来说却十分简单。

将那冰锥焚尽后,祸斗渐渐停止挣扎,它垂下耳朵,回头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委屈地呜咽两声,转身跑回了山林里,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绿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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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月记
连载中倾倾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