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突然一改可爱的面容,她额头的皮肤迅速破裂溃烂,空出一个四方的大豁口,周围的皮肉外翻,奔涌出混着白色异物的赤红鲜血,里面的骨头也碎裂成一块一块,从她额头噼里啪啦地掉落。
她浑身关节错位,双眼向外突出,口鼻耳中均在流血,一张口,牙齿也被染上了红色,诚然变成了一个血人。
她此时面目凄惨不堪,痛苦地对着身边之人恳求哀嚎:
“若木,你拿着琴去找我哥哥,让他快点跑,告诉他,神剑山没了,千万不要回来。”
不一会,她又恐惧地咧开嘴巴凄凄哭诉,泪水混着红白色的液体在她面部流淌,折断的手臂抽搐着想要抬起来,像要拼尽全力拉住谁一般:
“若木,我好痛,救救我,我还有气,我还能活。”
隙月曾听锦成提起过,他的父亲,就叫若木。
她浑身发冷,愣愣地看着面前女孩模样濒死,看着她几息间不断变幻着表情与口中的言语,脑中飞速思考着这一切。
这应该是姱临死之前的遗言,这情景,若自己猜的不错,应该是神剑山灭族当晚。
神剑山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木与她什么关系?她为什么没有救姱?齐门与神剑山覆灭又有何关联?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孩眨眨眼变回了自己最初的样子,她痴痴地对着隙月念叨着:
“你看到我哥哥了吗?他怎么样了,找到家了吗?”
隙月移开眼神,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他死了。”
女孩眼中突然流下了眼泪,她盯着隙月,却又好像透过隙月在看着谁,语气苦涩:
“我早就知道了,那些人,他们都撒谎了,灵火根本没有什么躁动,这一切都是骗人的。”
隙月像是被雷击一般僵在原地,心中轰然一声,这话是什么意思?
“神剑山在这左境一家独大,我们只传血脉不传徒,其他世家门族不能送其弟子前来拜师学习,修习自己门中的术法最后也会一样的一生碌碌,永无出头之日。”
“这些人不甘心,便想出法子,他们骗哥哥,说灵火要现世了,须得要用浅湖水去灭。”
“明明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火是浇不灭的。”
“哥哥信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来求他,他没有不应的。”
“可是等他将地缝劈开之后,却发现灵火难控,浅湖湖水也并没有扑灭灵火的能力,无奈身死祭阵。”
“他到死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这里的所有人都将黑锅扣在他与神剑山的身上,眨眼间便将神剑山人屠了个精光,好似是有滔天的恨一般,就连神剑山上的树苗也都砍倒了。”
还拖着他的族人去湖山,用一条条命补那个大窟窿。
隙月讽刺地笑了一下,没想到这一切竟是整个左境所有人对神剑山的围剿,只是因为这疯狂的嫉妒,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有些人生来就是天才,压你一头,偏你怎么学都学不到他的一点皮毛,够不上他的一片衣角。
处处被压制,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这天底下的气运,权力,宝物,钱财,一个都落不到自己头上,
他们当然会恨,他们恨极了。
神剑山人或许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但对于左境的那些世家门族来说,神剑山的存在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
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就想方设法地除掉神剑山人,让这个世界上最后只剩下一群与自己一样的庸才,他们再轻而易举地去做成这群庸才中的佼佼者。
为此不惜烧光了右境,令无数无辜之人葬身火海。
可怜怳,死在左境的背叛之中,
可怜她的族人,死在这一场无妄之灾之中。
原来这便是事实,原来这便是大家缄口不谈的真相,是他们这千年里所有人都想要拼尽全力抹去的那样不可饶恕的罪孽。
隙月仰头看向面前的女孩,若木呢,最后的那天夜里为什么没有能够救她出去?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女孩眼神终于聚焦在面前的人脸上,喃喃开口,讲述起了属于她自己的故事:
“若木是我曾经的爱人,神剑山与齐门交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一路顺利地直至谈婚论嫁。”
“哥哥早将他看成是一家人,很乐意又放心地定下了我与他的婚事,如今齐门的那守山大阵,便是当初哥哥替他们设下的,他怕我受欺负,想要这阵做我的嫁妆,等到我嫁去齐门后守着我、护着我。”
“这琴名唤玉面,是若木赠给我的定亲礼,我喜爱使琴,却没能有一件趁手的仙琴法器,他根据哥哥的赤血剑,配了这玉面给我。说若是成亲之后,我奏琴他舞剑,他虽剑意比不上哥哥,但也是他的心意,只舞给我一个人看。”
“等到下聘回彩三年后的那个七月初七,我便要梳妆打扮、坐上花轿嫁到齐门阵山去了。”
“可是在七月初五,我出嫁前,地缝开了。”
“那日各大门族围攻神剑山,我被许多人一齐追杀,难以抵挡,被逼得无可奈何,抱着玉面跳下了挂满红灯笼红绸子的城楼,我摔得躺在那里奄奄一息,但还有一口气。”
“苟延残喘之际,我看到若木向我走过来,便以为他是来救我的,我是他两日后要上花轿的新娘子,那些齐门送来的催妆还摆在我屋子里头,他一定会救我。”
“但当时情急,我只是先将玉面交给了他,让他去找哥哥,让他阻止哥哥再回到神剑山。”
“后来我越来越害怕,我不想死,我还想要活下去,就又求着他救救我,他这么爱我,一定不会忍心见死不救。”
“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那张脸上,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冷漠。若木走到我的身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起玉面,将我的脑袋砸了个粉碎。”
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额头,她还记得当时琴头砸进骨肉里的声音,
将她从幻想中砸醒过来,
将她们两人的命运从此之后都砸得面目全非。
天涯海角、山陬海澨,即便是枯骨无销、难入轮回,她也不会放过若木。
就这样,她的怨魂附在了玉面之上,诅咒着拿到这把琴的所有人,若是说了违心的话,做了违心之事,违背誓言承诺,便会死得像她一般惨烈,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这一滩如同鲜血一般淋漓的恨,困了两人几千年。
她知道若木为何会毫不眨眼地便对她痛下杀手,毕竟左境中所有人对神剑山的这场屠戮,怎么能少了齐门。
所有人都要来捅一刀,这是凶手们的心照不宣。
自己惨死,是识人不清,咎由自取。
好笑的是两人从前相伴相携,浓情蜜意时,若木曾对她说过,姱容修态,是美好动人的意思。
可若木拂日,这名字代表真理与不屈,他却亏心短行,暗室私心,害人性命。
自己与族人惨死在七月初五,她在大喜之日前夕被聘礼砸碎了脑袋,卧房中挂起的嫁衣染上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血迹,她自小居住的家被灵火烧荒,神剑山人骨肉遍地,无人收尸。
他却毫不心虚地转头另娶,生儿育女,做起了他的齐门掌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嫁妆——哥哥当日设下的大阵的庇护,活得舒适惬意。
为什么。
凭什么。
她知道所有的秘密,附在琴中,日日眈望着齐门阵山,等待着一个机会。
若木后半生小心谨慎,他知道玉面的诅咒,从不敢多说什么。
病入膏肓之际,他为了遮掩自己的丑事,遮掩齐门甚至是左境的丑事,宁愿将亲生女儿也拉进这死局之中。
面对槲其,他终于又提起了那个地方,那一天。
那一天毁了姱的一辈子,不知是不是快要行将就木,他回想起了早年与姱相伴的时光,那样的一颗黑心之中终于产生了一丝丝愧疚,可从他口中说出的却仍然是:
神剑山人,罪有应得,死得其所。
若木说了违心话,自己当然不能放过他,诅咒应验,姱掏空了他的脏器,让他在病死前先活活痛死了。
“他将我杀了,我也将他杀了。”
“我们多年纠缠,这场悲剧早就结束了,只是我在大婚前夕身死族灭、执念太深,心愿未了,才迟迟不肯轮回消散,我想要将当年的真相告诉所有人,神剑山没有错,我哥哥没有错!”
她口中呜咽,眼中泪水不断,那时候的神剑山上,她还记得她死之前想要说给哥哥的话,现在终于可以亲口告诉他。
“冰雪玉面,与赤血凑在一起,就如同至亲情深,生死难别离。”
“它本就是神剑山的孩子,只有两件圣物一起才能使出它们的全部力量,带它走吧。”
隙月看着女孩如萤火飞絮一般飘散在空中,玉面的琴弦已然完好如初。
她抱起赤血与玉面,精疲力尽,朝着嚼芳阁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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