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雨,静谧的竹林里,突然刮起阵风,扰得竹枝“沙沙”作响。
层层叠叠的竹障中飞出一人,头带斗笠。
身后似是背着一把剑,被包袱布缠得严严实实,可从剑柄与剑身的长度来看,估摸着是一把断剑。
此人轻功不俗,飞得轻快,不知为何却有意降下速度,不急不慢地前行。
紧接着便出现两人,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戴着斗笠的人侧眼看了看身后。
鲁莽的草包,她故意漏出鼓囊的钱袋,使法一激,这两人见她只背着一把不堪用的断剑,便追她而来。
眼见前方忽现一山壁,石阶陡峭通天,她抬脚蹬住石阶借力翻身落在两人身后。
对面反应不及,正想转身迎击,修长的指节抛出两枚石子暗器,正中对方要害,两人皆缓缓倒地。
蒙面人凑上前去,抬脚挨个使力踩了踩。
确认地上两人都没动静了,才将手伸进他们怀中翻找,摸出两枚骰子收进兜中,匆匆踏雨离去。
“船家,去不去鬼府主城。”
幽暗窄小的船舱内,两侧的小窗上都盖着发旧泛黄的薄帐子。
女人抬手撩起斗笠,又将里面的一层面罩拉了下来,漏出了覆盖着层层疤痕的脸庞。
虽然脸上疤痕累累,难以认得她原本的样貌,却也能看出她生得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她将破损的小臂护具解下,一条寸长的深口子横在崎岖的皮肤上。
女人毫不在意地用衣料擦去鲜血,再包扎缠紧,重新穿好护具。雨天行动对她来说还是吃力一些,才不小心受了伤。
头仰靠着船舱内壁,空气中湿漉漉的,隙月深呼一口气,她已经习惯了这里。
自从那个地方出来之后,在空荡荡的镇上徘徊了几天,她连日离开湖山,之后总是这样一边修行,一边不断地去揭缉拿榜上的通缉令。
前几日她正站在缉拿榜前思量盘算时,这捉拿盗走梅花骰子盗贼的通缉令就正巧贴在她的面前。
她趁着还无人注意,干脆利落地就把令单撕了下来。
但追查至此,却发觉这件事有诸多蹊跷之处。
两位盗贼实力平平,怎能盗走梅花骰子呢?
黄泉赌坊虽是个销金窟,老板却是左境出名的吝啬鬼。
赌坊势大,谁若是抠下了那里的一块墙皮也要给原模原样还回去才行。
黄泉赌坊的规矩凡是进城之人皆知,任谁都不敢盗走赌场内的物件。
估摸是这两人初入鬼府,眼见着这府中富丽堂皇,就连赌桌上的骰子都是黄金打制的,一时起了贪念,顺走了这两颗梅花骰子。
按理说盗走了人家的东西,盗贼本该小心行事,连夜赶路逃得越远越好。
可赌徒本性难改,在路过天府城时又忍不住上了赌桌,赢了钱却也躲躲闪闪不敢大肆宣扬,玩了两把便慌张走了。
隙月看出了些端倪,才跟上了这两个小贼。
可怪就怪在,这一路上好似只有她一人在追赶盗贼。
黄泉赌坊给出的悬赏是可与抓到盗贼拿回骰子的人交换一条消息。
要知道黄泉赌坊老板的一条消息可值千金万金,这单生意理应十分抢手。
他们四处张榜捉拿盗贼,左境义士定会趋之若鹜,怎只有她得了手。
隙月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黄金骰子,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可是,就算是陷阱她也认了。
隙月如此拼命地揭榜拿赏金,左不过也就是想去那磐都鬼府的黄泉赌坊换一条消息罢了。
她有一个要找的人,还有一些想要知道的事情,这个人,这些事情,已经在她心中压了千年了。
身体里灵力翻腾不止,她立刻端坐起来调整呼吸运功压制。
一叶小舟在群山间缓缓飘向远方的不夜城。
小舟行得不快,靠近磐都鬼府主城时天已黑下了,雨也停了,今夜是个不可多得的晴夜,老翁撑着竹竿将船停靠在城外的木头栈桥边。
隙月留了铜板便飞身上岸。
抬头就看到巨大的匾额挂在城门楼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磐都鬼府”。
这磐都鬼府并不是谁的府邸,而是一片建在山中的繁华城镇,楼宇错落高低。
而最高的山峰上就是真正的鬼府,里面并不知是不是有真的阎罗坐镇。
人们都说鬼府中住着鬼王,吸食冤鬼修炼,实力强大,脾气乖僻,杀人如麻。
也有人说鬼王手眼通天,在这讲求以物易物的鬼府之中,只要给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他就能替你实现愿望。
种种传闻,难辨真假。
城内鱼龙混杂,夜晚歌舞升平人声鼎沸,各处客满,酒池肉林,城中到处都是赌场酒楼与戏台。
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在其中,各地的富绅,各类修士。
他们或是为了得到高强的修炼密法、丹药和武器来到城中做交易,或只是为了来此挥霍享乐。
隙月入城之后努力拨开狂欢的人群,路过了咿咿呀呀唱着的戏台。
她侧头看向那边,台子上的两位戏子正互相吐露爱意,情意绵绵。
台下观众看到兴起,向台上投掷着碎银和铜板。
不知是唱到了什么,所有人乐成了一团。
隙月站在人群之外出神地看了许久,忽然低下了头,扶了扶斗笠,直奔前方的城楼而去。
城中最奢靡高耸的楼就在进城主干道的尽头,纯金打造的瓦兽站在高耸的屋脊之上,富贵又冷漠地俯视着灯火通明的街道。
她在楼门口站定,听见了楼中男女人吵嚷的叫喊声,喝彩声和隐隐约约的哭诉求饶声。
定了定神,迈步踏了进去。
就好像明知前方会有不测,也要咬咬牙全力搏一搏。
在她身后,楼门上黄金匾额用玉石镶嵌着“黄泉赌坊”,温润的玉在月光下闪着寒意。
进了赌坊,隙月一言不发地走过一个个赌桌,抬手将通缉令与两颗黄金梅花骰子甩在了帐台上。
帐台后的姑娘满面春风,正笑着欲与隙月搭话,见这两颗梅花骰子瞬间敛下笑意,飞快地与二楼的掌事对视一眼。
只见那婀娜的掌事姑娘蹭进屋内,不多时就有人下来领她上楼去。
走过镶金镀银的楼梯时,尽管隙月心中早已有所预料,却还是被眼前奢靡张扬的做派所震惊。
这赌坊的背后到底有什么势力,竟可保这样一座黄金屋在磐都鬼府,甚至是左境中安然无恙。
拥有这样的财力和实力,那自己想要知道的,说不准还真能在这得到答案。
分神的片刻,她们已停在最高层处,眼前是两扇紧闭的雕花双开门。
隙月向里望去,却被门隔住,什么也看不清楚。
突然有两只温软的手轻柔地划过她的腰间,她反手去捉想要擒住此人,那双手却像两尾游鱼一样狡猾地蹭着她的手心滑走了。
“姑娘莫慌,奴家只是查看你身上有没有携带暗器,多有得罪了,还请姑娘见谅。”
听完这句话,隙月回头查看,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屋内燃着上好的香料,穿透过门上的薄纸萦绕在隙月周身。
恍惚间让隙月想起来自己年少的时候,身旁总是有凝在一起的细雾,那时因为她们还小,总是不会收敛自己的灵气才会这样……
“这香名唤东海梨花泪,是东海步平的蛟人见到成片的白色梨花后哀极落泪,泪珠与落在海里的梨花凝在一起后,由香师所制成。据说这种香点燃后的烟有灵性,谁的心中越是愁苦烦闷,它越爱往谁的身边去。”
一句话的每个字音落下时都像是有一把小钩子,钩得人身子都酥了。
女人慵懒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打断了隙月的思绪。
“推门进来就成。”
隙月依言推开木门迈进屋内,屋内陈设并不像外面一般高调。
紫檀木的桌椅床榻,床罩窗纱甚至桌布的料子都是流光溢彩,织法十分复杂。
隙月并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她清楚这些摆饰家具一定价值不菲,于是进门后只是小心站定,并不碰这屋里的任何东西。
帐子那边的人见她不动弹,又出声唤她。
“过来,到我这边来。”
隙月拨开红色的轻纱,警惕地看过去。
女人头上斜插着一枝梅花枝,树梢末端还有几朵刚盛开的红梅,梅花色艳,更衬的她皮肤白皙,手中把玩着那两个黄金的骰子,正倚在窗边往下面看。
外面是闹嚷的街市,还是与往常一样人来人往。
“我日日靠在这窗边看,见到底下的那些人捧着金子银子进了我的楼,一想到他们是来将这些东西送给我的,我就开心的不得了。”
虽然嘴上说着欣喜,可她脸上却不见一丝喜色。
隙月近几年不常与人打交道,此时屋中氛围诡异,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更何况自己是带着目的来的,有求于人,自然怕说了错话惹人不悦。
一时之间两人气氛诡异。
女人转头看了看她,打量了半响,又叹了一口气,摩挲着发尾嘟囔。
“你怕不是个小哑巴吧,我是这黄泉赌坊的主人,名唤红怜。喏,这两枚骰子,是你带回来的,那我便是欠你一条消息,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问一个人,一个男人。”
红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二郎腿翘起,手指在桌子上敲击着,继续追问下去:
“你想问这个男人的什么?”
隙月顿了顿,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想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好啊,给我他的生辰八字,我帮你卜一卦。”红怜正准备摆开架式卜卦,却见对面的人支支吾吾。
“我……我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两人都是孤儿,相携长大已是不易,要从哪里得知生辰八字。
可生怕红怜反悔似的,隙月赶紧追上自己前面说的那句话。
“你还有没有办法能帮我找到他,那时他还是一个男孩,比我现在要高一头多,身材清瘦,薄唇薄眼,鼻梁挺翘,他应该是没有什么钱,是从湖山过来的……”
说到此处隙月哪里还抱什么希望,正想转身出门离开,却被喊住了。
“这个男孩……是不是还带着一截骨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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