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阴影

新年钟声敲响前不到十个小时,秦望和裴仰面对面时听他允诺,她不喜欢的那些礼物,以后不会再收到。

裴仰很体面地为自己的暗恋——或许应当称之为中道崩殂的明恋划下句号,虽然不完美。他的微笑中带着几分少年时期的影子,青涩中夹杂释然,这么多年过去,裴仰居然是变化最小的那个。

舒缓的音乐在室内流泻,空气中飘浮着醇厚的咖啡香气。他们约在一家咖啡厅里,秦望想,为什么又是一家咖啡厅?

她的世界里充斥着很多的,大同小异的咖啡厅。

绕不开的咖啡厅。

如果下次再约人见面的话,但愿她自己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咖啡厅。秦望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可其实也没什么好笑的地方。

要谈的事情都差不多了,秦望和裴仰告别。

“再见”二字说出口的刹那,秦望又突然扭过头,毫无征兆地问:“你很喜欢穿这个牌子的衣服吗?”

眼神落在他的外套上。非常非常眼熟的形制,秦望总觉得自己不久前才见到过。

“什么?”

裴仰收到秦望的消息后从公司赶来,黑色西装外套了同色大衣,就是平时最普通的打扮。各个高奢品牌都有都属于自己的风格,看多了就算没有品牌标志也一目了然,秦望定定看了一会儿后,只摇摇头。

“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裴仰不明所以。

他们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次相见也停留在这一天。

之后的时间变得很混乱。人对时间的感知并非一成不变,秦望只觉时光飞逝,身在其中时尚且没有感觉,一眨眼,春天已经把冬日淹没。

后来,秦望和江砚重归于好。

她原谅了他。

未必太过轻易和心软。

可不原谅还能怎么办呢?秦望以为自己的心肠会更硬,但她没有抵挡住泪水的威力。只要江砚跪在她面前哭,大颗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种让她显得性情柔软的谅解是否和江凌在一起时出于同源,秦望也想过。好像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因为江凌不会在她面前哭,对她坏起来也不加掩饰,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在伤害她。

可江砚……

至于江砚,太缺乏安全感是他的缺点。

缺点是可以包容的。

秦望的双标在自己看来都站不住脚,她不再犹疑是因为终于有了底气。江氏内部哗变的那天,江凌甚至没有出席,秦望在江丞玉曾经的左膀右臂的抬轿下安安稳稳却又不明不白地坐上了主位。

偌大的家族企业兜兜转转地落进了创始人儿媳的手里,有高层讥讽说江氏这下成了母系氏族了,传女不传男。秦望怎么没跟着江丞玉改姓?

这个笑话不那么好笑,于是秦望客客气气地把人请出会议室。

“希望大家能够提高讲冷笑话的水平。”她把空调温度调高,“不过这么冷的天还是不必了。”

属于江凌的权力被稀释和让渡。

秦望在江丞玉手把手的教导之下变得更像她,比她的两个儿子还要像。

在商业一道,她甚至表现得比江凌更有天赋,对她心存不满的董事们也渐渐被她的能力所折服。他们不维护江氏的荣耀,之所以看重谁来坐掌权人的位置也无非是因为自身的利益,谁展现出最多的价值,他们便追随谁。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才应该是我的女儿。”

江丞玉的剑走偏锋取得了奇效,闲聊之间的喟叹中不知藏了几分真心。

秦望不在乎真假。她们都是为了自己。

她甚至想如果落地异世界的时候她要是江丞玉的女儿就好了,这世界上就没有她做不成的事,她会把江凌对自己做的事情原封不动地施展在随便一个男人的身上,她认为自己那场攻略的失败不是选错了人,而是用错了手段。在她拥有权力之后,她十分迟钝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这也是她原谅江砚的原因。

男人单膝跪在她面前的时候模样很小心,秦望一手掐着江砚的脸颊,他的五官在她并不怜香惜玉的力道下变形,但容色不减。

拇指重重碾过他眼尾的痣,秦望无可奈何地说:“你也是个小坏蛋。”

“也?”江砚对此很敏感,问她,“还有谁是?”

脑海中划过很多个名字。

秦望怕被眼泪烫到,因而并未坚守诚实的美德。

“没有,没有其他人了。”

江砚的回答里带着甜蜜:“那么我是。”

他凑过来亲她,熟练地在脸侧、眼尾落下吻,只当秦望被勾得心痒,主动咬上他的唇。其实她也不讨厌这些小把戏。

只是秦望隐约意识到自己的恋爱好像又走进了一种极端里。

迫不及待施展的掌控欲也被他全盘接收,江砚究竟有多久没有离开过那套房子,秦望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是她在要求他画地为牢吗?她懵懵懂懂地认识到事情或许不应该这样,她的爱怎么会变得和江凌如出一辙?

可江砚从来不对她说不。他只是接受。

想不通,索性逃避。有太多东西可以倾注她无处安放的精力,挤占掉胡思乱想的间隙。

直到她再次见到杜意浓。

秦望受够了随处可见的咖啡厅,它们就像游戏里NPC的刷新点。所以她和杜意浓终于可以手挽着手逛商场了。

在某奢侈品牌门店里,杜意浓聘请的同她身形相仿的女孩在替她试衣服。试衣间每打开一次,她就会换上一套精心搭配的套装,供雇主挑选。

秦望和杜意浓面前的桌子上摆着造型精致的点心。

色彩缤纷的马卡龙装在三层的点心架上,骨瓷茶杯中,英式红茶香气扑鼻。

“你看上去很苦恼。”杜意浓诱哄似的,“不如和我说说?”

轻柔的声线里带着微微的哑,升腾起令人信服的魔力。

秦望眼神迷茫,然后说:“好。”

时隔多年,杜意浓仍旧像是那个在她无助时慷慨照拂她的学姐,给予她鼓励和支持。秦望将心中所有的顾虑和盘托出。

兢兢业业地换装试衣服的女生和SA都离开了vip室。

秦望叙述的声线在一片空旷中褪去的哀愁之意,她定定地看着杜意浓。

好奇怪,她居然在杜意浓脸上看出了陈寄云的影子。

-

陈寄云望着眼前硕大的电子屏幕。

电子屏幕占据了一正面墙,对比之下显得站在不远处的陈寄云身形格外瘦弱。她看着秦望和“杜意浓”交谈,感觉到无比的棘手,无论是再精湛的话术都没办法彻底掌控秦望,让她按照他们预设的轨迹走上一条更为“正确”的道路。

开阔的房间里挤挤挨挨地围了一圈人,沉默地围观电子屏幕上的画面。唯一坐着的研究员在窗口输入指令,控制着“杜意浓”与秦望对话,此刻也陷入了僵局,她抬起头,赫然是一张和“杜意浓”一模一样的脸。

研究室里的氛围并不好,早在几个小时前就已经吵过几轮,始终没有让在场所有人达成共识。

陈寄云从体验舱中苏醒后,第一时间冲到了操作台边上调出录像备份,以十六倍速看了半小时的视频,皱起的眉头几乎能绞死苍蝇。

作为把控全局的总负责人,她无比惨痛地认识到自己在沉浸体验中的工作尤其失败。

陈寄云咬着牙问:“江砚在哪?”

“谁知道呢?”研究员之一的赵一航搭腔,“他应该是通过非法途径登陆的。我们都是小秦总的下属,可没人感给他开后门放他进去。”

“安啦,不会有内鬼的。”有个顶着黑眼圈和鸟窝头的男生冒出来宽慰,“虽然江砚看起来和真人无异,但说不准是老板自己潜意识里就好这一口。”

陈寄云对此持否定意见:“谁说没有内鬼。”

此言一出,换来的是不约而同的沉默。

面面相觑之后,戎素忽然道:“你是说,‘贝瑟芬妮’?”

她指的是那个他们重金从熔炉科技聘请的AI外援。实验室的技术还不够成熟,五年一度的大选又是悬在所有人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研发属于自己的超级人工智能,只能外聘。贝瑟芬妮声名远扬,是当今最出名的五大超级人工智能之一。

赵一航长舒一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是谁呢,不是我们自己人就好。”

“这不是更吓人?连人工智能都能收买。”黑眼圈说。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赵一航说,“好消息是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可以像熔炉科技索取巨额赔偿金。坏消息是如果连贝瑟芬妮都被攻破,我们的杀手锏可能在上议院的某些人眼里可能已经不是秘密了。”

陈寄云扯了扯嘴角:“这对我们来说是完完全全的坏消息。”

“陈工。现在是个什么说法?”杜意浓不能再放任虚拟世界的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了,他们需要作出选择。怎么样才能让攻略完成,才是重中之重。

陈寄云:“好感数据?”

分屏即刻调用出需要的数据。

杜意浓把它贴在小屏上,背靠座椅,显露出和在场所有人如出一辙的忧郁表情,“99,就差一点儿了。”

“我不是说江凌。”陈寄云清楚秦望的这位未婚夫已经完全没用了,“我是说另一个人呢?”

杜意浓张大了嘴巴,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不是,可江砚不是跟小秦总进内测的——”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啊各位。”戎素举起一只手,插进了陈寄云和杜意浓的对视之中,无奈地说,“要是能换对象肯定早换了,但我们现在谁也不确定江砚究竟有没有进游戏不是么?”

“他进了。”陈寄云很笃定,眼神深邃如黑洞,“我在虚拟世界里见过他。我分得清这是真人还是贝瑟芬妮捏造的数据。”

黑眼圈忧心忡忡,“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寄云的声音掷地有声:“我们不能让小秦总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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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枕山漱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