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帝又往前走了走，听到孟探花说：“没问题，不过是一本《楞严经》罢了，万兄若是喜欢愚弟的字，我便把八十一本佛经，都抄一遍给万兄。”
严帝听得眉梢微凛，却看到万橙眉眼渐弯，看了孟探花一眼，抿唇笑着低下头。他一个字未说，却让人觉得已从他得了万千真挚感激。
“主子？”
听到安海小声唤，严帝把头微微抬起，余光里，万橙又与另外一个书生讨论起禹州。只听这位书生的声音，便知他如何受宠若惊，又如何崇拜着万橙。
“回去。”
平公公和安海对视一眼，护着严帝离了云墨阁。
马车里，严帝凤眸微阖，颀长的手指不停做着敲击的动作——这是有不高兴的事了？平公公正琢磨。有暗藏的侍卫追上马车，在马车壁上敲了几下，安海立时蹿出了马车，过了会重新进来，对严帝禀报道：“咱们被人跟着了，不过，是长公主府里的马车。”
凤眸睁开，垂眉思索，很快吩咐道：“绕道甩开，再进宫。”
被毓静长公主知道陛下暗自出宫，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既然陛下不让，那就甩开好了。安海又出去吩咐了一番。
因着白绕了一圈路，严帝回到宫里时，已是不早，才更衣回到御书房，处理了会子政务，就有人来报，说毓静长公主来访，且急着要见陛下。
严帝看了眼平公公，主仆二人又同时瞪了眼安海，心中皆想，定是安海办事不力，并没甩开后面的马车，终究还是被长公主的人发现进宫了。
安海也想到此处，皱眉疑惑，觉得分明是确认已摆脱了“追兵”的。
长公主进来时，脸色凝重，看了看殿内都是严帝亲信，才坐下说：“皇侄，我有要事相报。”
严帝点点头，她就说：“我疑心有西番的探子来了京城！”
严帝长眉微拢，本来装出来的肃正，落了真。
“我家有个胡管家，最是会察言观色，对人脸过目不忘。他说，发现有可疑的人，屡次三番去找万先生……”
看到严帝拧眉，长公主以为他是不知是谁，抬高了声音，语带惊讶地解释：“就是写《大凌九州志》的万橙先生啊！还有谁配称万先生。”
严帝想起，要劝诫长公主莫要“老牛吃嫩草”，不过这事可没西番探子要紧。
“京中贵人，胡管家几乎没有不认识的，且那可疑之人，皆留了好些胡子，全然不是咱们大凌人的作派……”
“胡子？”
严帝忍不住确认。
“是呢，京中人虽也有留胡子的，但是胡管家说，一个是满脸络腮胡也就罢了，同伙的其他两个，虽没满脸胡子，却也是长了不少……哎呀，干脆让胡管家直接来禀报好了。我带了他来，侯在外面呢。”
平公公低头，守在门外的安海已经在咳嗽。
严帝心中的笑意溢出脸面，对毓静长公主说：“皇姑及那位胡管家，心思细腻，是我大凌之幸。朕会好好赏他。”
毓静长公主面有得意之色，抿唇笑笑，又严肃了脸色，说：“胡管家对我说了这事之后，我就想，万先生这般万世莫出的栋梁之材，出在咱们大凌，如今又来了京城，封侯拜相，还不是早晚的事，外邦番国，定然嫉妒得要死，想法设法也要谋夺万先生……这不就来了么，定然是居心叵测。”
严帝侧头，掩饰脸色。毓静长公主忽地惊叫：“唉哟坏了！万先生定然是忠贞之人，绝对不会有负大凌，那些番国探子，会不会得不到，就毁了他？不行，我以后要多派些人去守护万先生！”
严帝无声叹了口气。
这哪里是为了大凌，分明就是眼里只有万橙，把万橙当成天上地下都稀罕的香饽饽了。
“陛下，快让画手按着胡管家描述画了像，通缉他们吧！”
严帝没理她的话，先对平公公使了一个眼色。平公公会意，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了姑侄二人，严帝先安抚了长公主，才斟酌着说：“我昨日与皇祖母看戏，她老人家念及皇姑，很是放心不下，对我说，无论是何人，只要是皇姑中意的，她都会下个懿旨来成全。”
长公主一心还是万先生和西番探子的事，半天才醒转过来严帝的意思，脸色绯红，瞪了一眼严帝，不能斥责他，只得抱怨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胡乱掰扯什么啊，哪有对侄儿说姑姑婚事的。”
严帝看她红脸，心中却暗暗揪起，顾不得慢慢探问，就直接说：“皇祖母说，和皇姑同样年岁的，如今孩子都大了。我算算……”
假装沉思了一下，才道：“说不得孩子都有万先生这么大了吧。”
“胡说！”
长公主果然羞恼，站起身，噘着嘴不愉半天，道：“万先生今年十七近八，与我顶多姐弟相称罢了，如何能算母子。”
长公主刚过了三旬，最是气恼别人提及她的年龄，也无心再与严帝说西番探子的事，立时告辞道：“我今日还有其他事，先告辞了。”
严帝也有些后悔自己生了急，不敢再说让长公主莫再纠缠万橙，只得应了她离开。
长公主走了几步，却又停步，转头问：“难道太皇太后也知道万先生了？”
严帝道：“应该还不知吧。”
太皇太后去年才过了六十寿诞，说各种筵席让她累得慌，因而今年甚少设宴请些女眷入宫，就无从得知宫外的事。
长公主方舒了口气，道：“那最好不过。我听人说，万先生闲云野鹤惯了，很是不喜应酬官家大族，更何况规矩甚多的宫里。”
严帝垂眸，小声说：“却也瞒不住，说不准哪日有女眷进宫，太皇太后就知道了。太皇太后爱看戏，只怕会想着去请的。”
姑侄二人，长着形状很像的长眸，只是一个冷冽，一个热忱，一个肃穆，一个活泼。两人皆额头微皱，显得上半张脸更像了些。
“我想办法敲打敲打。”
最后，还是长公主含糊说了一句，微微俯了个身，转身离开。
长公主走了，平公公和安海在门外，皆有些啼笑皆非。
主仆三人，竟是被长公主和胡管家当敌国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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