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给宋韵脩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个从小品学兼优的女孩子,父母是高知,对独女的教育异常上心。这个女孩长大后去了一个很不错的国企上班,刚进入社会几年,就遇到了糟心事——她被一个从来没有过交流的一个住在隔壁小区的女人跟踪了。那女人每天从她下公交的地方跟着她到菜市场,又跟着她去快递点取快递,最后一路再跟回家,她天天担惊受怕,于是她便报了警。
根据警方的调查,发现那个跟踪者是个登记在册的臆想症患者。这女人在一个夜总会上班,老家也不在这座城市,也没有其他亲属在城里能够管束她。进一步调查,发现那个精神病患者觉得女孩和自己的前男友在相貌上有几分相似,于是认定了自己的男朋友就是和她有亲属关系,虽然警方、居委会和那女孩一再向那个精神病患者重复她搞错了这件事,但是那个精神病患者不能控制自己的想法,认准了这件事。即使被社区、警方谈过话,她也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给女孩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她依然天天跟踪女孩。而因为这个精神病患者不存在任何的攻击行为,警方没有办法进行后续的处理。因为情节不算严重,这件事最后转给了街道派出所来协调,而派出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女孩联系了精神病患者的房东,将这件事如实告知了对方,而房东也按女孩和警方的请求,在房租合同到期后拒绝继续租给精神病患者。
所有人都希望这件事能就此告一段落,但是没想到,那精神病患者被迫搬家后,仍然固执地骑车过来跟踪,骚扰短信也从来没有停止过,而且由于她搬家后离开了之前的辖区,原来的派出所民警没有办法继续处理这件事。雪上加霜的是,她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女孩的手机号,开始给她天天发短信。女孩求助过亲朋好友,但是他们则认为这都是小事,让她忍一忍,无视那个精神病患者,反正除了跟踪,那女人也没有其他的过激行为,至于与那女人发生争执,更是想都不要想,她的父母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女儿绝对不能做出与家教不符的事情来。
最后那女孩束手无策,每天回家都跟做贼似的,天天躲着那个精神病患者,明明是应该令她感到安全的家,却成为逐渐扼住她喉咙的绳索。这样的跟踪事件持续了三年的时间,这三年间,女孩神经变得越来越敏感,直到有一天,她家老人去世,她参加完后事当天又被那个女人跟踪了,家人去世的伤痛让她脆弱的神经彻底崩断了。
她扇了那个女人一巴掌,当街不顾形象地把她臭骂了一顿。
没想到这件事被不知真相的路过群众拍了下来发到了网上,又被营销号转发,并且配上了诸如小三与正妻冲突、小三殴打正妻之类的标题,热度是有了,但是这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女孩的名声却被彻底毁了,被扣上了一顶脏帽子。这件事闹大了后,女孩想解释也无力解释,还有人扒出了她的单位,导致她被开除了。可笑的是,这群网暴的人能扒出她的身世,却没有扒出事件的真相,或许是因为真相并没有编撰来的故事惹人眼球。
罗布说完后,停顿了很久,宋韵脩似乎能看出他有些心绪难平,他猜测着,也许这个故事并不是罗布从哪里听来的,便安慰道:“逝者已逝,生者如斯。罗布,过去的事情不要太过纠结了,这个世上有很多无奈和不公,但是我们既然还活在这世上,就要努力减少这种事情的发生,这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罗布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没有纠结,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实在是太可惜了。”罗布沉默了一会,扬了扬眉道:“我听说,没过多久,那女孩自杀了。女孩死后,她的母亲受不了刺激,用刀捅死了再次出现在女孩楼下的精神病后,也自杀了。”
宋韵脩听到这里,有些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日料店的灯光有些昏暗,罗布的头微微低着,让宋韵脩无法看清他的神态,是对朋友遭遇不公,最后无助选择自杀而感到愤怒,还是失去了一个友人后的悲恸。两人沉默良久后,宋韵脩低声念道:“‘人难逃一死,死到临头时,你就明白根本没尊严这回事。死亡从未受到尊崇,总是残忍无情。’”
罗布有些意外:“这是你做警察这么多年的感悟吗?”
宋韵脩看向他,微微笑道:“不,这是戴夫·艾格斯的感悟,我只是对这句话有些感同身受而已。”
罗布并不清楚戴夫·艾格斯是谁,他只是冷漠地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女孩太可惜了,太愚蠢了。死亡这种东西,看得多了,看得久了,就会意识到,人的身体只是承载意识的一个容器而已。说到底,所有人到了最后,都只剩一摊烂肉和骨头,人死以后,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所以与其轻而易举地死去,还不如活着替自己讨回公道。如果换做是我被如此侮辱和污蔑的话,我一定会……”他越说越狠厉,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止住了话头。
他偷偷看了眼宋韵脩的脸色,罕见地发现自己竟看不出这人的喜怒,于是生硬地调转了话题:“算了,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了,还是说说你们现在手头的案子吧,看你们跑到这里出外勤,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说不定我也能帮你们找找线索,我在这里也算有点人脉,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知道不少。放心,我肯定不会向那些无良媒体透露今天说的任何事情的。”他咧嘴笑了笑,说道,“就像找柏油路那样,说不定我能给你们带来点意外之喜呢。”
宋韵脩有些犹豫,但是考虑到他们确实是在罗布的帮助下才找到了线索,于是再三考虑下,把至今为止一些故事,挑挑拣拣给罗布讲了讲重点。
“所以,你们目前的侦查重点放在了周大海和那辆失踪的车上?”罗布蹙着眉头,轻轻用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桌子,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是的。你既然在修车厂工作,应该能接触到类似的消息,能不能帮我留意下有没有哪家厂子有收到废旧的宝马SUV吧。”
“好啊,我们厂子后边不远处就有一家废车场,我们偶尔也会到里面转转,看看有没有哪些还能用的稀罕零件,车架号给我,我回头可以帮你查查。不过如果那辆车被开到了白象市,可能需要几天的时间,回头给你联络。”
宋韵脩笑道:“如果真的能找到的话,下回就该我请你吃大餐了。”
告别了热心群众的宋韵脩,饭后和张潇在拘留所汇合了。
在审讯室里,张潇和宋韵脩见到了胡子拉碴还鼻青脸肿的周大海,和李梅形容的那个当年风华正茂的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他明明只有不到四十岁,人却苍老得像五六十岁的人,眼神也飘忽不定。
看到两个身穿着制服的警察进来,周大海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谄媚的笑,站起来恭敬地点头哈腰起来:“两位警官同志,你们好。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和人打架,不该和人起冲突,我愿意检讨,求组织宽宏大量,再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我愿意……”
张潇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不知道背了多少遍的“求饶誓词”,呵斥道:“停停停,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要是知道错了,还至于二进宫吗?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要好好工作,整天想着投机取巧,明明一开始还是个逸材,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周大海,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是是是,警官说的都对,我就是个废物,我对不起爹妈,对不起组织,对不起……”
宋韵脩拿笔敲了敲桌面,打断了他:“周大海,有几个情况我们需要和你核实一下。”
“您说您说,我都好好配合。”
“1月28日,也就是除夕那天的下午和晚上,你人在哪里?”
“我?”周大海的眼珠一转,说道:“哎呀,瞧我这记性,我那天晚上跟人打牌呢。”
“打牌?是从几点到几点?跟什么人打牌?在哪里打牌?说清楚点。”
“我就在我屋楼下棋牌室,具体跟什么人打牌……哎呀,当时人太多了,我也记不住了,打到几点的话,大概是天黑了吧,您看这……”
“今天才初五,这就记不住了?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张潇一拍桌子,把周大海吓得一激灵。
周大海支支吾吾地回答道:“这不是……我那天喝酒喝多了嘛。”
宋韵脩问道:“打完牌,你去了哪里?”
“哎呀,打完牌……我当然就回家了。”
“我看记录上写着,你现在和几个理发店里打工的年轻人一起合住在湖上园小区5号楼3单元的401室,你当晚也是回到这里吗?”
“是……是的,那里房租便宜,而且租给我们房子的是二房东,不关心我们有没有案底,只要能按时付租金就行,像我这样……不太招人待见的人住那儿比较方便。”
“那你当晚回去的时候,屋里有人能为你提供证明吗?”
“这……哎呀警官大人您说说,那几天过年,他们都回老家了,我孤家寡人的没地方去,所以那晚上屋里就我一人,没人能给我证明。”周大海胡撸了下脑袋,问道,“警官先生,您就先说我犯了什么事吧,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两人看周大海眼神闪烁,就知道这小子肯定隐瞒了什么。
张潇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自己先交代交代犯了什么事。”
周大海眼睛一转,伸出两指朝天,说道:“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干。要是干了什么,天打五雷轰。别说天打五雷轰了,就是出个门,也会被车撞死……”
“那你来讲讲……”宋韵脩顿了顿,说道:“刘运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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