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的挖掘和勘察工作一直进展到了凌晨三点，张潇和宋韵脩熬到双眼通红，眼看着十几具尸体被排放在了孤儿院前面。这些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久的一具，能追溯到十年前。
连罗布和洛妍的脸色也都变得难看。
“怎么会……这么多？我明明一直在山脚下看着他们，为什么还是杀了这么多？”罗布看着几位警察的背影，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幸福路上，谁都没有获得幸福啊。”
洛妍则似乎有些痛苦地捂着胸口，难抑情绪的起伏。她咬了咬嘴唇，愤愤地回头看着孤儿院的方向，喃喃地说道，“真是座吃人的古堡……”
张潇有些悲恸地说道：“我们追查了这么久，最后的收获，就是这一地的尸体和一个话都说不利落的疯子吗？这是我的噩梦吗？”
宋韵脩双眼通红地站在那里，他用脚碾碎了脚边的花瓣，他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摸向自己的衣兜，惊讶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张从衣柜里找到的照片不见了。
张潇还在念叨着：“刚刚小安汇报说，山的对面没有发现狙击手的尸体，但是地上确实有残留的鲜血，说明你那一枪确实射中了，但是要么对方没受伤自己逃了，要么现场还有一个人，将他的尸体带走了。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宋韵脩迟迟未回应，张潇一转头，发现他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宋韵脩找遍了整个孤儿院，从罗布找到他的那个衣柜，到几人遭遇狙击手的走廊，甚至花坛的泥土也被他翻了遍，但是那张照片神秘失踪了，至于罗布和洛妍也不知何时离开了这里。
宋韵脩刚因为罗布童年的悲惨时光升起的一丝怜悯瞬间消失不见。
“罗布这个天杀的混蛋！”
当宋韵脩下山找到自己的车时，却发现门把手上别着一束野花，上面留着一张小卡片：
迟到的情人节快乐！
——罗布?
正如洛妍说的那样，在他们回来后的第二周，蔡警督以最快的速度落马了。上任以来借助自己的身份强迫妇女MY、收取保护费、与境外势力勾结泄露国家秘密，甚至包括他涉黑的背景被查了个底掉，听说所有的证据全部被一股脑地捅到了公安部里，就差发给每位大领导的邮箱里了。
张潇的气也总算顺过来了，蔡警督被纪委带走的时候特意带了一群人跑去围观，最后被陈局骂了回来。
包括韩天凡在内，他们从孤儿院的花坛里一共清点出了十七具尸体。十五年后，总算对那些枉死的人们有了交代。这些受害人只是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他们的失踪案当年大多被草率地处理。这些人的家属有些尚在人世，当他们得知自己亲人的遭遇后跪地失声痛哭，让宋韵脩等人不禁动容，但那些痛哭远不及在韩天凡的葬礼上那样令他们沉痛。
韩天凡是在由于韩天凡是在调查白象孤儿院的时候遇害的，两市警局原本互看不顺眼的警员们空前团结地为他申请下来了烈士的资格。
葬礼上，任菲菲穿着一袭黑裙，代替韩天凡的母亲温声接待着前来悼念的人。虽然韩天凡生前比较内向，朋友也不多，但是前来追悼仪式的人却很多。黑寅市局除了值班同事以外全员到齐，至于白象市局，也来了不少韩天凡的同事，只是这些人大多都围在了白象市公安局长，也就是任菲菲的父亲——任龙飞身边。
和一从一线退下来就胖了十多斤，肉眼可见圆了起来的陈永清不同，任龙飞即便做了局长，也依然保持着严谨的作息，相较起来精干许多，除了岁月增添的几道皱纹以外，很难看出他与年轻时有何不同，平时为人也异常严肃，属于严于律己也严于待人的那种。
前些年内部整顿贪腐官员的时候，任龙飞就像泥沙中的清流一样，一身清白，也没有任何落人口实的地方，有功无过，行得正站得直，不仅没有被薅下去，反而步步高升登上了白象市局的顶峰。多年未见，如今的他，却满脸忧愁，即使面对各路人马的阿谀奉承，依然能不卑不亢，从容应对，只是宋韵脩依然能从他的步伐中隐约看出老态。
追悼仪式开始后，哭得最伤心的人，是韩天凡的母亲和孙婷婷。因为韩天凡的尸身被发现时已经有些腐烂，所以这次追悼会并没有开棺。
仪式刚刚开始，韩天凡的母亲就差点哭晕了过去，被任菲菲和其他警员扶到了一旁。相依为命的儿子就这样和她天人两隔。
为死者献花时，孙婷婷跪倒在韩天凡的棺椁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不得不被安哲波扶了出去。
宋韵脩的目光越过棺椁看向任菲菲，她面色凝重，但是却没有流露太多伤心的感情。她似乎察觉到了宋韵脩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宋韵脩不做声色地移开了目光，一转头，却一眼看见了正站在队尾的罗布和洛妍。
“他……他们两人怎么也来了？”张潇也看到了两人。
“不知道，可能是来悼念的吧，毕竟天凡的事情和他们也不是毫无关系。”
洛妍手里捧着一束白菊花，罗布也穿着一身黑西装，像护花使者一般站在她的身侧，警惕地扫视着葬礼现场的来宾，偶尔低下头，两人交头私语一阵，这让宋韵脩心里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自从孤儿院那晚后，两人连续数日都没有联系，仅在做笔录的那天远远对视了一眼，如今葬礼上再相见，罗布只是蜻蜓点水般向他和张潇点了点头，便移开了目光，似乎并不想和他有所牵连。
整场仪式下来，几次宋韵脩想过去搭话，但一旦他动身，罗布就立刻避开他，这让他心里异常难受。张潇在一旁看在眼里，安慰道：“别想那些了，这样……也好，你们毕竟不是一路人。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话音未落，任菲菲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张队长，宋队长，天凡的事情谢谢你们了。”
“不，天凡的遇害，是我们的过失，如果我们能早一步发现孤儿院的问题……更何况，害死天凡的其中一名凶手也在我们面前被杀了，我们实在是……无颜见到你们。”
她宽慰地笑了笑，说道：“不要这么想，那名凶手被杀是罪有应得，他杀了太多不该杀的人。那颗子弹，大概是老天惩罚他而送来的，他的死已经缓解了我一半的痛苦了。”说着，她看向了眼睛无神的韩天凡的母亲，叹息道，“唯一可惜的，是伯母失去了她最后的亲人了。”
“你就是她的亲人。”
任菲菲愣了一下，旋即说道：“你们说的对，以后我会照顾她的。话说回来，你们知不知道天凡为什么会想到去夜明湖调查？”
听了这话，两人都皱了皱眉，宋韵脩说道：“我也不清楚，可能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人知道了吧。”
……
任菲菲离开后，宋韵脩沉默片刻，说道：“老张，我还是觉得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张潇默不作声，轻轻地把弄着自己的手机，宋韵脩继续说道，“天凡遇害那晚，给我打过的电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潇停止了动作，问道：“那天在孤儿院，你向局里申请支援了吗？”
宋韵脩微微一愣，说道：“我只给你发了消息，我怕通知局里后会被姓蔡的知道，给破案添麻烦，怎么了？”
张潇将手机递给他，宋韵脩看过去，发现张潇通知其他人来孤儿院支援的消息因为信号问题完全没有发出去。两人对视一眼，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其他人会赶来呢？
悼念仪式结束后，罗布和洛妍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而宋韵脩和张潇也找借口离开了，没有参加解围酒。毕竟这场仪式已经不仅仅是一场葬礼了，更成为了那些位高者结交的平台。他们两人对这些阿谀奉承的场合并没有那么习惯和适应，更何况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思。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场仪式中，有两个人，一直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刚刚那两位不速之客。
丰家兄弟犯下的滔天罪行，张潇带着整个刑侦部的弟兄们加了整整两个月的班，总算结案了。可惜的是，丰致行被不明人士射杀，而丰致远，除了因为出生时脑缺氧造成的智力缺陷外，还被医院出具了严重的躁狂症的诊断书，无法辨认和控制自己的行为，无法为自己犯下的罪行受到惩罚，只能被关进精神病院。
他们猜测，这十七具尸体全部为无意中闯入白象孤儿院的无辜者，由于丰致远对孤儿院有非常强的领地意识，因此将这些人全部杀死，而作为哥哥的丰致行，为了掩盖弟弟的罪行，而将这些尸体全部埋在花坛下。韩天凡遇害当晚开的车，也在大规模搜山后在一个隐蔽的位置被发现，上面的零件全部被拆解，跟踪定位的设备也都全部损坏，只剩下车的外框架，已经被焚毁，和烧毁刘运汽车的手法一模一样，这让宋韵脩更加确信，当初烧毁刘运汽车的人一定也是王国强。只有同一个地方培养出来的，才有可能有如此相近的思路。
可惜的是，洛妍当时所说的邀请函和暗网的登录记录并没有找到，毕竟孤儿院那个鬼地方，晚上照亮都得用煤油灯，哪来的电源和网络？从丰致远支离破碎的陈述中，他们得知丰致行几乎每周都会下山，有时还会提前给他备好食物和水后，一走好几天，回来的时候要么身上带着血腥气，要么带着火药味，在此期间，他去做了什么，虽然丰致远并不清楚，但是大家都能隐约猜出来。但是在没有证据支持，也没有找到类似未侦破案件的情况下，这件事只能在出现新的消息前不了了之。
至于十五年前的那些事，这次案件中，从现场挖掘出来最早的被害人是在十年前去世的，所以十五年前的案件并没有在案卷中被提及。张潇和宋韵脩查阅了系统里的资料，并没有查到相关的信息，无法判断是否如洛妍所说，整起案件被封存起来，以他两人的级别无法查阅，因此二人整理了一份非官方的报告，私下交给了陈局和姜副局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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