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瑛瑶其质瑕不掩瑜

神像好看人亦是,不对,是神也好看,神亦是。

宣融隋越想,脑袋越通畅,他知道为什么心如惊雷,锣鼓声震天。因为——有一尊神,钩住了他。神像金身,干干净净,寻常人看,是没钩,但他偏瞧见了。

晋楚卿想说什么,但是游神声太大了,如若不是贴耳来听,还真就听不清了。

宣融隋纵目,看远处神轿上的神像,方才晋楚卿指给他看的神像对面,迎来一尊皎月般圣洁的神像,眉目清冷,端方有度。眼角的红痣如隆冬寒枝的红梅,眼尾若翘,必定妖冶无尽,极度神性无边妖冶,将人拉上云端推入深渊,只在一念,只在一场入戏。

游神就是要去神庙里头,把神像请进神轿,然后再抬出庙宇,在街巷上,受百姓香火膜拜,如此,请求神明降落人间,庇护信徒。

而如今,神明就降临在他身侧。

宣融隋侧目,天青色的袖袍和银色大氅撞在一起,在浓稠夜色下,风止住了,这衣袍相撞是彻底扒不开了,人群涌动,贴得愈发紧。

“邓远景,你招来的小先生怎么能跟汝西比才气,你就知道吹牛。”南倾北语气恶劣,朝邓远景喊着,还一脸护短地揽着晏清之的肩。

晏清之一脸的清正,眸子干净,仿佛丝毫没被邓远景和南倾北之间的言语困扰住。

晏清之见宣融隋,微微俯身,得到宣融隋的眼神示意,又得体地朝宣融隋和晋楚卿点了点头。

“我没说咱们大哥不如小金。”邓远景白袖袍一挥,瞥了眼南倾北,气不过道,“你护什么短啊。”

南倾北哼了一声,招摇道:“反正在我这,没人能跟汝西比。”

“那边小摊有文房四宝的,你近来不是嚷着在书院闲着无事,要制漆器嘛,要去瞧一瞧嘛。”邓远景眼尖,扬了扬下巴,意有所指。

南倾北嘴角一咧,搭在晏清之肩上的手一松,道:“汝西,我先去瞧瞧,你且四处看看,别走远昂。”

……

“汝西。”晋楚卿低喃一句。

“晏卿字汝西。”宣融隋也不知道晋楚卿知不知道缘由,先解释着。

“之前没觉着,这日日听探花郎提,倒是觉着这‘字’有点意思。”晋楚卿侧目,同宣融隋漫不经心道。

宣融隋淡定道:“晏卿倒是没提过这缘由,但我听南卿提过一嘴。当年晏卿周岁礼抓阄,他父母希望他抓个宝剑,晏卿坐在东边,就在东边放了宝剑,宝剑就在他手边,但晏卿偏偏不,弃了东边的宝剑,直奔置在西边的文房四宝。”

“晏卿父母与南卿父母都是封候武将,自是不太愿意自家儿郎未来成文臣,但是结局已定,也就罢了。不过,原先打算以抓阄之物定字就偏了偏,没取与四宝有瓜葛的‘字’,但当时众宾客都在场,也抹不开面,于是乎,就择了‘西’字寓意。”

汝西,望成为你心所向之西。

晋楚卿微蹙眉,道:“人家周岁礼的事,那探花郎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两家武将,其子都入朝为文官。晏清之是命里带墨宝,至于南倾北,周岁礼上拾的素缨亮银枪拿到现在,可如今阴差阳错的,倒也进了殿试,入朝为文官。不过也只是文人皮囊,皮下武将气势如雷。

宣融隋歪头,摊了摊手,“晏卿一向清正为人,只讲正事,不讲旁的。想来,是南卿自己探的吧。”

“也是。”

宣融隋仰头,见漫天雪落,他道:“我父皇母后也给我取过字,但他们已不在,也无人会唤。”

他缓缓侧头,道:“仙师既为我师,收我为徒,按理应赐我新字,不然,哪日仙师抛下徒儿,我便连个存在过的证据也寻不得,心难安。”

“仙师又不走,何来抛下一说。”晋楚卿见宣融隋脸色难得的凝重,开口认真道,“为师赐字吗?就那么一个徒儿,真得好好琢磨琢磨。”

“啊?”宣融隋的脑袋懵懵响,一个吗?那戏灵呢?算是……天上收一个,地上收一个,神游到哪儿,就在哪儿收一个……的意思吗?

“那就……”晋楚卿望向宣融隋,一脸正色道,“琅瑛。”

琅瑛?

“华贵如玉,瑛瑶其质。”

晋楚卿:“融隋觉着如何?”

极好极贵的美玉?宣融隋笑了笑:“仙师定的,自是极好。”

“仙师可有字?”宣融隋又问道。

晋楚卿调侃着,反问道:“怎么?是想要给为师赐字?”

宣融隋嘴角下撇,绷着下巴,别开脸,默不作声。

“今夜怎么突然不经逗了。”晋楚卿翘着的嘴角依旧,还调侃着。

宣融隋刮了他一眼。

“我想想啊,太久了,我都忘了,若不是融隋你今日提起,还真不好记……”

烟花嘶哑着声,疯狂地昭告着此夜游神的欢愉,风过,神像渐近,小摊上小贩的叫喊声宣融隋是听不太清的,只是他心上留下了很重很重的两个字——“瑕瑜。”

瑕不掩瑜?

宣融隋抬眸,正好瞥见晋楚卿合上的唇,他嘴角微动,在心中念了念。

“如何?”晋楚卿见宣融隋又静了下来,薄唇轻启,问道。

宣融隋:“这名字不好。”

“怎么?没你的好?”晋楚卿嘴角窃笑,一勾又一舒,自顾自道,“也是,我起的,自然是最好的。”

晋楚卿稍垂眸,单手撑着下颚,于戏台上,融隋就是极好极好的美玉,一方戏台,九重仙台,都是最华贵的美玉。

晋楚卿想着,宣融隋坚定的声音绕着他的耳廓传入,突然心魂一震。

“你无瑕,本就瑜。”宣融隋凝视着晋楚卿。

“想来是——瑕不掩瑜,如此理解,才对!”宣融隋说着,眸子亮亮的。

晋楚卿怔愣着。

有些虚幻的东西,好像只有今夜才能够到,模糊的雾霭在这刻被风吹走大半,他好像能窥见盛景了——青玉石由天而坠,触手不可得之物,在此刻,**疯长。

晋楚卿的喉结上下一滚,如扇的睫毛轻颤。

宣融隋在心间默念一声——瑕瑜,暗觉疏漏。

瑕瑜……琅瑛……

都是玉石为偏帮的字,那他算是字从己师吗?

宣融隋心底没由来地绷紧,又悄悄松开。只是片刻,晋楚卿没说话,宣融隋亦然。

许久,宣融隋先对上眼,他望着晋楚卿空灵的眼眸,明明先一刻还那么随性慵懒,这一刻,眸色一暗,如黑曜石般,幽深不见底,里头藏着暗涌的情绪,想扑出来,又似忍不住什么了,硬要把他揪进去。

宣融隋沉不住气,微仰头,问道:“仙师,听殇华姑娘说,诸天神佛,飞升成神之际,可择相与身。”

晋楚卿凝视着宣融隋,目光微微下移落在宣融隋一张一合的唇上,突然眼波微转。

“男相男身,女相女身,男相女身,女相男身,仙师择的是哪一路?”

晋楚卿:“男女相何种相,男女身何种身,我刚飞升成神之时便无所谓,觉着择哪种都可以,女相温婉,男相英气,两者择哪一个都成,无须费神想这些,便先撂下这桩事,先去神殿安神像,藏金身。”

宣融隋笑问:“后来呢?”

晋楚卿:“那会儿,天界神佛不多,统共就那么几个,半数多还是信奉逍遥的散仙,逍遥惯了,多年修行得随意,神职未尽,留了一大堆事,信徒因此便薄弱了些。他们见我刚飞升上去,信徒多香火旺,入戏之仙法能追溯过往,觅得未来,就认我为祖师爷,掌大小事,那些琐事他们便撂下与我,由我入戏追过往,替他们办。我那时便想着,女子多娇俏,怕是镇不住那些逍遥神仙,便择了男相男身,想着威严些,日后其他神仙再飞升,便不会日日缠来。”

宣融隋微皱眉,想到什么,扑哧一笑,“所以——那些逍遥神仙撂下的事,仙师替他们办了?”

“哪能呐。他们那些陈年旧事,多得很,我便引自己入戏,溜得快。”晋楚卿说着,笑着摇了摇头。

宣融隋:“我想仙师也不会干什么吃亏的事。”

突然,宣融隋一顿,不出他所料,仙师最后择的还是男相男身。不过——其实也无关紧要,男女相男女身,于仙师,于诸天神佛,不过是一念之间的抉择罢了。

晋楚卿拢着的银色大氅被风吹得,往外一舒,烟花之姿映照下来,将他的氅衣染上熠熠的华彩。

晋楚卿彻悟,仿佛明白了什么,心神俱凝,眸中的情绪更浓,他问:“融隋突然问我这事,男女相男女身,是何意?不会是?”

“不会什么?”宣融隋直视上晋楚卿,狭长的眸子一扬,那神色,就是在纵着晋楚卿说下去,没有丝毫的畏惧。

晋楚卿:“不会是……猜测为师非男子,而是女相女身?”

晋楚卿淡淡一笑,望着宣融隋眼中的坚定,续道:“我先前便说过——我只喜欢融隋。”

“融隋,你记着,从来都不是师徒之谊,才令我说出那番话。”晋楚卿凝视着宣融隋,往前迈了一步,满地霜雪溅起,他认真道,“我是男相男身,往人间摆,就是断袖。”

宣融隋宽慰道:“可往天上一摆,那只是小事,飞升择神之时的一项选择而已。”

晋楚卿心口一缩,人间谓之断袖,天上而言,只是神性相同的两位神仙。

只是你我神性相同……而已。

宣融隋看着晋楚卿,却在问自己此刻是否愿意成为断袖。

晋楚卿如墨的眸子似沾血,眼眶发红,他小心地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可如今,是在人间。”宣融隋冷静道。

“瑛瑶其质。”

三国·魏·曹植《平原懿公主诔》:“於惟懿主,瑛瑶其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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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瑛瑶其质瑕不掩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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