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陈曦无数次在梦里回到那个盛夏——一边是墓碑上少年凝固的笑,一边是十七岁清晨刺破雾色的鸣笛,两个画面像烧红的针,反复扎着她的心。
……
“林默!你这个混蛋!明明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陈曦的拳头用力砸在被烈日晒得滚烫的墓碑上,指节撞得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碑上的照片里,少年眉眼依旧清冷温柔,笑容却永远定格在了从前。
盛夏的骄阳烤得地面发烫,陈曦却觉得浑身冷得像沉在冰窖里,心脏一阵阵抽痛,喉咙里堵着浓重的酸涩,连呼吸都带着疼。
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下一秒,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昏睡了多久,陈曦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片刺目的洁白,鼻腔里灌满了清苦的消毒水味。
“小曦!你可算醒了!吓死妈妈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妈该怎么办啊!”陈母扑到病床边,握着她的手,眼眶通红。
“妈……”陈曦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林默他……林默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撕心裂肺的痛。
“小曦,我和你妈都知道了林默的事,我们心里也不好受。”穿着笔挺西装的陈父站在一旁,语气急促又沉重。
他听说女儿住院,放下手头的工作就赶了过来,“可人死不能复生,你的人生才刚开头,别钻牛角尖,别想不开啊。”
“爸,妈,你们先去忙吧……”陈曦吸了吸鼻子,声音微弱,“我没事,就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二人拗不过女儿,只好反复叮嘱了好几句“有事立刻打电话”,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陈曦刚勉强克制住的眼泪,又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洁白的病号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一朵朵转瞬即逝的花。
陈曦在医院里调养了好些天,身体才渐渐缓过来,可心口的空缺,却怎么也填不满。陈母一直在家陪着她,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
“妈,你去上班吧,我真的没事了。”这天清晨,陈曦看着母亲布满红血丝的眼,轻声说,“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要带着林默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陈母伸手抱了抱她,声音哽咽:“小曦,有些事只能靠你自己慢慢熬……妈妈不催你,你在家好好的,有事给我打电话。”说完,便推门轻声离去。
陈曦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她和林默的合照,用干净的抹布细细擦拭着,又将他送的那些小物件——半块磨损的橡皮、一只没墨的黑笔、一枚小小的足球挂件……一一摆得整整齐齐。
夕阳缀着漫天残霞,慢慢沉下天边,只留下一片昏黄的暮色,将房间染得落寞。
陈曦换了件外套,走出小区,循着回忆来到学校南边那条大河旁。
这里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在他们确定关系后,每周总有两个晚上,他们会踩着木制栈道,手牵手绕着河走一圈,说着细碎的心事,吹着晚风,连时光都变得很慢。
这是林默走后,她第一次独自来这里。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吱呀呀”的轻响,熟悉的声音勾得她陷入一段又一段回忆——他牵着她的手时的温度,他低头听她说话时的温柔,他笑着揉她头发时的模样……一切都还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太阳彻底落下,路灯依次亮起,昏黄的光映着陈曦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盛夏正浓,本该是蝉鸣聒噪的时节,此刻在她的耳中却静得可怕,连风都带着凉意。
这份孤寂像一张细密的网,将陈曦的无助与思念,一点点无限拉长。
她靠在木制栅栏上,慢慢蜷缩起身子,眼眶通红——多希望此刻,记忆里那个高大的身影能出现,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第二天一早,陈曦便醒了。她换上一身素白的连衣裙,将往日利落的高马尾散开,长发披在肩头,显得格外安静。她跟父母说了行程,便独自出了门。
走到街角的花店,陈曦取走了昨晚预订的白玫瑰——那是林默最喜欢的花。
“姐姐,你好漂亮呀!”一道清脆的童声传来,她低头望去,是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仰着圆圆的脸蛋看着她,“你买玫瑰花,是要送给男朋友吗?”
陈曦弯了弯嘴角,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悲伤:“对呀,送给我的男朋友。”
“可是,玫瑰花不是都是男朋友送给女朋友的吗?”小女孩歪着脑袋,认真地说,“我以前看到买玫瑰的,都是叔叔哥哥呢。”
陈曦的心猛地一揪,瞬间失了神。她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没说话,转身抱着玫瑰,慢慢走远了。
她打了一辆车,坐了几十分钟,来到了郊外。下车后,又步行了十分钟,才走到一片田地旁。
不远处的一座新坟前,几个人正在烧纸。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几乎直不起身子;旁边站着的中年男人,脊背挺得笔直,脸上却写满了沧桑,双眼通红,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指节攥得发白,显然在拼命压抑着心底的悲痛。
那是林默的父母。
陈曦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过去,声音很轻:“叔叔,阿姨,我来看林默。”
她将怀里的白玫瑰轻轻放在墓碑前,指尖温柔地拂过碑上的照片。“林默,我来看你了。”她低声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以后常来陪你。”
说完,她起身准备和林父林母道别,林父却忽然开口:“你是陈曦吧?”
陈曦愣了一下,点头:“是的,叔叔。”
“林默经常跟我们提起你,说你是个很可爱的姑娘。”林父的声音沙哑,转身从旁边的竹筐里,翻出一沓厚厚的信封,“他走之前,写了很多信,每一封都标着‘赠陈曦’,应该是准备慢慢送给你的。我们之前不认识你,今天本来想烧给他留个念想……既然你来了,还是交给你吧。”
陈曦接过那沓信封,指尖触到粗糙的纸张,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思念瞬间翻涌上来,眼眶瞬间红透。她用力点了点头,对着林父林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叔叔阿姨。”
道别后,陈曦抱着那沓信,脚步匆匆地往家赶。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林默在这些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回到家,陈曦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按上面标注的数字一一排序,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沉重,缓缓打开了第一封——
“小曦,分开的这几个月,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可我知道,现在是我们最关键的时刻,我不能打扰你,不能耽误你学习。只有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才能毫无顾忌地在一起,才能好好守护你。
写下这些信,是想把我对你的想念都藏在这里,也是想一点点记下我们高中这三年的点点滴滴——从第一次在五班遇见你,看你睁着圆杏眼问我‘这里有人吗’,到后来慢慢熟悉,一起做题,一起绕着河边散步……每一个瞬间,都成了我藏在心底最珍贵的回忆……”
信纸的墨痕被洇开的瞬间,时间像是被一只手往回拨——十七岁的那个清晨,真的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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