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外面彻底没了声音,陈知夏才敢从窗帘后出来,走到窗边往下看。林砚站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下打电话,背对着他,手机贴在耳边的动作很随意,另一只手插在黑色运动裤的兜里,肩膀微微倾斜,连个回头的动作都没有。香樟树的叶子很密,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只有几缕光落在他的肩膀上,却没让他看起来暖和一点。陈知夏盯着那个背影,突然想起原来的家,放学时赵阳会在楼下喊他的名字,声音很大,隔着好几栋楼都能听见,两人勾着肩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冰淇淋,巧克力味的,会化得很快,滴在手上黏糊糊的,却笑得很开心,阳光落在身上都是暖的。可现在,他只能站在陌生的窗户后面,看着一个名义上的“哥哥”,连上前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甚至连让对方回头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他终于深吸一口气,拉开了行李箱的拉链,金属拉链头划过布料,发出“哗啦”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里面的衣服大多是洗得发白的校服和旧T恤,还有几件母亲去年给他买的外套,已经有些小了,却还没舍得扔。他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衣柜里——衣柜很大,里面已经挂着几件崭新的衣服,是林建国买的,标签还没拆,尺码很合身,却不是他喜欢的款式。他的旧衣服放在里面,像一堆突兀的色块,和周围的精致格格不入。摸到校服口袋里的草莓味巧克力时,陈知夏的眼眶突然热了——这是母亲早上偷偷放的,包装纸是他喜欢的粉色,上面印着小熊图案,母亲说:“到了新家,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点。”可巧克力在嘴里化开,甜腻的味道却没压下心里的苦,反而让酸涩的感觉更浓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衣柜的抽屉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很快就被房间里的安静吞没,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坐在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盏银色台灯,灯杆很细,是简约的款式,旁边堆着几本草稿本,封面上印着新学校的校徽,蓝色的,很醒目。陈知夏拿出一本翻开,第一页空白处写着“林砚”两个字,后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字迹清隽,和那张便签上的一样,末尾只有一个简单的顿号。没有“加油”,没有“有事联系”,甚至没有一句“欢迎”,就像林砚这个人一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仿佛写下这行字,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不得不做的任务。他把草稿本合上,放在一边,从书包里翻出一个信封——那是他原来的好朋友周灿写给他的,周灿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他要转学,前一天晚上写了满满两页纸,说会等他回来,还说要给他寄零食。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是陈知夏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熟悉物件,他把信封抱在怀里,指尖摩挲着粗糙的信纸边缘,像抱着最后一点温暖。
窗外的蝉鸣突然响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带着夏末的烦躁,吵得人心烦。陈知夏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玻璃挡住了大部分声音,蝉鸣声弱了些,可房间里的寂寞却更浓了,像水一样漫上来,没过脚踝,没过膝盖,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他坐在书桌前,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站在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只能抱着仅有的一点回忆,在空荡的房间里发抖。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了两下,很轻,却让陈知夏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赶紧抹掉眼泪,用袖子擦了擦发红的眼眶,抬头看见林砚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牛奶,白色的陶瓷杯壁上印着简单的蓝纹,杯沿很干净,没有一点水渍。那人没进门,只是把杯子轻轻放在书桌边缘,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孟阿姨让给你的。”
“谢谢。”陈知夏的声音带着没压下去的哭腔,有点沙哑,他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怕林砚看见他红了的眼眶,更怕看见对方眼里的冷漠或不耐烦。
林砚没说话,也没看他,只是点了下头,转身就走,黑色的短袖衣角在门口晃了一下,房门关上时的动作很轻,却像在陈知夏的心上敲了一下,留下闷闷的疼。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牛奶杯里的热气缓缓往上飘,在空气中形成细小的水珠,很快就散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陈知夏拿起牛奶,温度透过陶瓷传过来,暖了指尖,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脏。他看着杯子上的蓝纹,又看了看怀里的信封,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信封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桌角的茉莉静静立着,花苞紧闭,像是永远都不会开了。这个宽敞明亮的房间,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装满了孤独的空壳,没有温暖,没有熟悉的人,只有无边无际的无助,像潮水一样,把他慢慢淹没,连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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