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丛不敢相信梁矜言真的就不管他了,当着他的面开会,既不避开他,也不搭理他。
他只好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坐着坐着又躺了上去,躺着躺着又不甘心独自在这里猜哑谜,索性又坐了起来。然而这一连串多动症一般的动作,也没能引起梁矜言的注意。
男人全神贯注地工作,即使是视频会议,周身的气场也不同于郁丛熟悉的那样平易近人。他所熟悉的温和是装出来的,但现在梁矜言装也不装了。
他也不敢打扰,只能继续思考,该怎么样才能让梁矜言给他解开。
过了五分钟,想不出来的郁丛索性自己偷偷解决。背着书桌的方向,两只手奋力挣脱,但无论怎么扭都取不出来,反而让手腕被磨得通红。
郁丛没辙了。
一回头,却发现梁矜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盯着他,应该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了。
“他们不配合?”梁矜言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却是给电脑那边的人们听的,“我可以给你更多的谈判权限,尽管放手去做。”
郁丛不知道这桩生意具体在谈什么,但他觉得梁矜言也在警告他,说他不够配合。
他好像悟了。就像谈生意一样,就算达成合作,双方心里装的也可能是怨气。所以他只需要表演得配合就好了,假装老实,假装认错。
郁丛想通之后,鼓起勇气站起来,走到书桌旁,和梁矜言隔着宽大的书桌对望。
也不顾会议还在进行,仗着摄像头拍不到他,上半身趴在桌面上,可怜兮兮地抬眼。嘴唇一张一合,无声道——
“我知道错了。”
电脑里其他人的说话声还在继续,但音量不大,梁矜言又动手调小了一些,再次看向郁丛时眼神带着玩味。
“梁总,梁总?”片刻沉默后,会议上有人提醒梁矜言该说点什么了。
男人不紧不慢开口:“你们认真的?”
参与会议的所有人集体安静,似乎被这句乍一看不算责问的质疑镇住了,不敢随意回答。
郁丛与梁矜言对视,用口型答道:“认真的。”
梁矜言眼里染上笑意,看回屏幕时,发现大家的表情都更加凝重了。搞砸了事情,还能稳稳坐在那里等他质问,再互相辩解并推卸责任,这些人总是喜欢浪费时间。
但他此刻心情的确不错,所以只道:“明天来我办公室亲自解释一下。”
说完之后就退出了会议,但他没有告诉郁丛。
小孩仍旧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像只小狗一样抬着眼睛,漂亮的狐狸眼里是被驯化后的乖顺。
但他能看出来郁丛的忐忑,像装出来的,又仿佛只是不习惯……他第一次在郁丛身上看见无法确定的情绪。
见他投来目光,郁丛甚至将手努力伸过来,被他领带缠住的手腕有些红。那抹红在他眼皮底下晃了晃,他才意识到郁丛在朝他祈求般晃动手臂。
接着又无声地对他说:“求求你了——”
不仅如此,还用更可怜的表情又说了一句:“好疼的。”
这是在……撒娇吗?
卖惨过了头容易使人厌恶,事实上梁矜言对于任何卖惨的行为都不屑一顾,偏偏郁丛是个例外。
即使如此夸张,他也生不出半点厌恶之心,倒觉得可爱。
原来觉得一个人可爱是这种感受。
和他看见朋友家的比格在草地上撒欢的感觉不同,是一种……更加私人化的情绪,即使他目前无法定义或描述。
梁矜言压了压思绪,朝郁丛勾了勾手,示意靠近些。
他的本意是想给小孩解开领带的结,郁丛却领会错误,表情染上为难,犹豫两秒之后直起身来,竟绕过了书桌。
因为害怕被摄像头拍到,所以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垂头丧气的。或者说,装得垂头丧气的。
梁矜言意识到,这种不确定性让他更加来了兴致。
小狗演技突飞猛进了。
郁丛小心翼翼把自己的手抬起来,用气音道:“帮我解开呗,哥哥?”
他还记得求梁矜言的时候,要用这个称呼。
梁矜言也压着声音回答:“真的知道错了?”
郁丛一听梁矜言开口,吓得不行,生怕被会议其他人听见。慌乱之中他也不敢要求梁矜言闭嘴,只能用力点头,希望尽快说服对方把自己解开。
他声音轻得不能再轻:“真的我以后一定礼貌做人,对您恭恭敬敬的!”
后半句倒不是梁矜言想听到的,对他恭敬的话,还不如对他竖中指。
他正想纠正,耳边忽然响起小孩放大了十倍的嗓音:“你什么时候关掉会议了!怎么不告诉我?”
这下小狗生气了,该顺毛了。
梁矜言一派坦然,反问道:“才说要礼貌做人,现在就凶我了?”
郁丛瞬间卡壳。
他凶吗?不是,梁矜言竟然说他凶?梁矜言竟然接受不了别人凶?明明这个世界上最凶的就是梁矜言好吧,怎么说得这么委屈……
郁丛被简单一句话封印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连梁矜言给他解绑都没了反应。
直到听见一声熟悉的轻笑,他才低头看了看梁矜言宽大的手掌,极为轻巧地就解开了困扰了他半天的结。
那只手抽走领带时,还没回神的郁丛一个不慎,顺着领带被抽走的力道往前倒。失去平衡的一刹那,身体本能促使他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然而不幸的是,他抓住的是梁矜言胸口的衬衣布料。
更不幸的是,在他栽倒的过程中看见了崩开的领口和弹飞出去的纽扣,等他整个人摔在椅子里以及梁矜言身上时,一切都晚了。
郁丛第一眼就近距离看见了梁矜言敞露的胸口,健壮结实的胸肌在他意料之中,但皮肤上沟壑纵横的疤,却让他一时间忘了呼吸。
是什么疤……刀伤?撞伤?烫伤?
郁丛视线被那片破坏了美感的狰狞疤痕牢牢吸引,下巴却忽然被抬起,视线被迫上移,撞入了那双漆黑的瞳孔中。
梁矜言甚至还没有他慌张,镇定自若得与方才没有半分区别。但郁丛知道,如果梁矜言真的不在乎这些疤痕,那之前为什么从来没让他看到过?
他忽然想起司机赵叔说的,梁矜言的脑袋受过伤,心中惊疑更甚。
郁丛皱眉开口:“你的身上……”
话没说完,被梁矜言打断:“小狗怎么投怀送抱?”
他眉头皱得更深,不想跟随梁矜言的话语坠入另一个话题,他执着地问:“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
窗外雨声似乎更大了。
郁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是沉默让他觉得雨声更加嘈杂。然而下一秒,一道闷雷在天边响起,紧接着又是一声比一声更近的响雷。
他情绪紧绷,没控制住身体,不由得随着巨响轻颤了一下。
梁矜言的手掌从身后拖住了他的背脊,以免让他摔下去。
两人的姿势无形中越来越贴近,郁丛侧坐在了梁矜言的腿上,上半身也被搂着。他意识到之后想离开,动作却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
是梁矜言的手机。
男人说了句“别动”,就接了起来,按了公放。
赵叔恭敬道:“老板,程竞到了,在楼下。”
郁丛突然出声:“我不想见他,让在电话里说。”
他还没有搞清楚梁矜言的秘密,好奇心被勾起来,急迫不已。更何况如果知道了梁矜言的秘密,他就多了一个把柄,以后也能更轻松一些。
至于程竞,他想不到有什么事非得当着面说。
“老板?”赵叔又问梁矜言的意思。
梁矜言看了郁丛一眼,平静道:“照做吧。”
于是电话那头只剩下雨声,过了好几秒钟,才响起一道疲惫又毫无起伏的声音。
“……喂?郁丛?”
被叫了名字的人一声不吭,甚至收回了落在屏幕上的目光。身体无意识地向后靠,于是将自己往男人的怀里又送了一分。
程竞没得到回应,片刻后只好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昏迷的时候梦见了以前的事情……其实是我的脑子突然在梦里想起来了,关于那本日记,我可以当面跟你说吗?”
郁丛的目光又恰好落在了梁矜言胸口,自己刚才竟然扯掉了三颗纽扣,或许这种宝石类的纽扣观赏性强于实用性,所以才这么不结实。他甚至能瞥见一部分腹肌,虽然藏在阴影里,但同样有伤痕。
那些伤疤看起来并不年轻,甚至非常久远,已经淡了下去。但因为数量众多,所以还是很显眼。
“郁丛?你在听吗?”程竞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抬眼,发现梁矜言正垂眸盯着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郁丛在那双黑色瞳孔里看见了自己。他没挪开目光,回答道:“在听,我不想见你,直接说吧。”
程竞喉咙里似乎发出了一道气声,意义不明,但情绪低沉。
“好,我直接说……那本日记是在你家里捡到的。”
郁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疑惑地看着梁矜言,潜意识里试图从男人那里寻找感同身受。
梁矜言替他开口:“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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