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宁池只是在黑暗里久久地盯着她,睫毛如同鸦羽般覆盖在勾翘的眼梢上,沉默以对。
“怎么不说话?嗯?”
郁故槿视线落到宁池眼睛里,安静地注视着她,温柔又不容回绝地要她坦白:“道歉是为了解决问题。可是你不说,你的情绪得不到表达,我可能永远都猜不到原因,那这个问题就会一直存在。”
“宁池,你想让我们之间有隔阂吗?”
果然,她话音刚落,宁池就哽咽着摇了摇头。
“……不,不想……”
不知是因为发烧疼痛难忍,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宁池的眼泪忽然之间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在黑暗里晶莹的反射着光,源源不断汇聚到眼角、耳蜗、下巴成串的往下掉。
“你不要生我的气……”宁池手指紧紧抓着被盖,自顾自喃喃道:“我说了要追求你的,就不能动手动脚,那都成了骚扰……我不该再主动抱你的,你都没同意……”
她脸上都是水,被月光一照清梭梭的,含糊地呜咽:“我以后不会了……对不起……能不能不要,不要讨厌我?”
宁池像是某种走投无路的小动物,蜷缩着往被子里钻,泪水汹涌。以至于郁故槿的手指都被泪水湿透了,骨节泛了白,冰凉的苦涩感从指尖往五脏六腑蔓延,窒息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怔怔地愣了良久,心想:宁池这么久以来都如此地如履薄冰吗?
可她分明是那么一个张扬又果断的性子,怎么会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人委屈至此……
……是因为爱吗?
郁故槿自己谈过恋爱,知道人会在感情里做出许多难以自控的决定。在情深意浓时天涯海角的誓言是真的如此想过,可有多少感情和激情能经得起时间的磋磨?
雾气消散短短须臾,初阳夕暮辗转一日,候鸟迁徙不过一年,那一个人绝望又青涩的爱意能持续多久呢?
郁故槿猜不到。
她甚至觉得情感是这个世界公平发放到人类手里最雷霆之钧又最微不足道的筹码,世间至纯至兴至悲至劣之事都是因为情。郁故槿也曾满腔热忱的豪赌一次,但现实让她输的体无完肤。
一个人,到底要有多大的勇气和坚定,有多冥顽不灵和没心没肺,才敢再去赌第二次?
郁故槿不知道。
但她确定的是,她不想再让宁池流泪了。
——这是今夜唯一最重要的事,比任何都重要。
“……不哭了。”
良久,郁故槿在黑暗里听见自己的声音。
她表面仿佛很平静,实际上却完全是大脑出于空白状态下的麻木应对,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情绪,分辨不出来。
郁故槿知道现在说任何话都有被曲解的可能,于是俯下身想用额头贴了贴宁池的额头,然而在快要触碰到的一瞬间,却被宁池又往被窝里钻了一下,避开了。
“……不要。”
宁池沙哑地解释:“会传染。”
宁池这个人的体质是很奇怪的:她即使醉酒再重也永远不会耍酒疯,但一旦发烧感冒,就会露出平日里竭力压抑的脆弱和渴求,整个人呆呆的,眼底所有的情绪只要别人稍微多看两眼,就毫无掩藏的余地。
——也因此,郁故槿精准捕捉到她拒绝姿态之下,竟还有一丝隐秘细微的哀求和期待。
郁故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再次贴了过去,温声安抚:“我不怕,乖。”
宁池发着低烧,额头上的触感细腻滚烫,像是浑身的血气都沸腾到了肌肤相连的一寸之间。但大概是刚刚哭过的缘故,她的眼睛清亮透彻,在夜色下泛着粼粼水光,几乎能让人活活溺死在里面。
郁故槿垂眼看她,指腹慢慢地在宁池湿漉漉的眼尾抹了一下,结果刚一动作,就察觉到宁池泪流的更凶了,很快就打湿了整个手掌。
“宁池。”郁故槿放低了声音诱哄道:“我也没经过你允许碰了你,你会讨厌我吗?”
“…………”
宁池慢慢摇了一下头:“不会……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
宁池被子盖住了下巴,只留一双乌黑澄净的眼睛。她的眼神很亮,很甜蜜,带着几分稚气和灵动,悄声说:“我喜欢郁十六。”
“那你怎么能觉得我会因为这个讨厌你呢?”
郁故槿不忍心再看宁池可怜又纯情的神色,连带着一层薄薄的被子把她抱住,但没有倾身压过去。
她跟宁池的身体之间隔了段微妙的距离,一只手肘有力地撑在床沿上,另一只手抚摸她的头发和脸颊——这个距离只会让人感觉亲昵但不会有任何暧昧的猜测。
那温凉的手掌让宁池在发烧间觉得非常舒服,好像一匹光洁细腻的丝绸,恍惚间忍不住想要磨蹭的时候,听见郁故槿纵容而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宁池,你抱我一下不是什么犯了天谴的大罪,不用总担心这个,我是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并且表达能力健全,要有不能接受的事情自己会说。没说就是因为我真的不在意,不是存心要考验你。”
“况且你是我带回来的,是我亲手养大的。”
“十一年三个多月,宁池,已经很久了。我从来没有如此惦念过一个人是不是平安健康,是不是快乐自由。”郁故槿声音低柔而坚定,哪怕说这种话语调也是一字一顿地低缓:“我可能暂时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情感,我需要时间去想清楚一些问题。但是小没良心的,我讨不讨厌你,你真的不知道吗?”
宁池微微怔住了。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郁故槿,可能是她身上的气息太过难过和低落,也可能是宁池的脸色在夜色下异常苍白,甚至让郁故槿产生一种很奇妙地错觉
——如果不看眼睛的话,好像宁池身上的活气在一瞬间被抽干净了,犹如一尊安静、完美而温顺的雕像躺在那里。
不过此刻她微微仰着脸,唇角因为郁故槿的话而露出不容掩饰的愉快和爱恋,整个人好看的就像是花圃里盛放的最中央的玫瑰,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开心了?”郁故槿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那我开灯了?”
宁池雪白的脸颊微微泛红,点点头。
郁故槿打开了灯,起身出去冲了杯感冒药来让宁池喝下。
宁池慢慢坐起来,睫毛上还有未消的泪珠,显得湿润晶莹。她捧着杯子喝了几口,刚刚郁故槿出去的时候宁池擦干了泪,眼睛便干涩难忍,喝完没多久就感觉到昏昏欲睡。
“好困。”宁池眼睛垂着,嘟囔了一句。
“那睡吧。”郁故槿从她手里接过水杯,轻轻搁在旁边的桌上,温声细语哄她:“发烧不经睡,喝过药睡一觉就好了。”
宁池听话地“哦”了一声,她侧身朝郁故槿的方向躺着,把自己缩成了很小的一团,却不肯闭眼。
小团子就那样睁着眼仰望她,没哭也不闹。这副摸样其实很像小时候郁故槿刚把宁池带回家里来,这小孩喜欢什么又倔着不肯开口说时,眼神就会变得又亮又软,乖的不像话。
郁故槿可能也联想到了,静静地跟她对视几秒,刚想要问宁池怎么还不闭眼,忽然福至心灵,再开口时就换成了:“睡吧,我不走。”
宁池不假思索地反驳:“不可能,我没那么重要。”
她停顿一下,目光落在郁故槿微微凸起的关节上,补充说:“上次你也答应我不走,但我只是闭了下眼睛你就不见了。”
郁故槿:“…………”
她哭笑不得,简直被病人这种乱七八糟的脑回路给整懵了,深吸了口气才耐着性子说:“上次……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宁池毫不犹豫:“七年前!”
“那天我第一次在酒吧开专场,我专门跟老板商量协商了一个你没课的下午,你已经答应会来听我唱歌的,结果在第三首歌的间奏,莫思岑一句话就把你叫走了。”
宁池把小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眼底的神情隐没在浓密的眼睑之下,以至于声音听起来都在剧烈发抖:“我当时真的只是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你就不见了。”
郁故槿怔然一秒,略微疑惑,但旋即就反应过来宁池说的是哪件事。
因为那个日期实在让人记忆深刻——毕竟那是她跟莫思岑恋爱的第52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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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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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Chapter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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