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宁池对方圆最后那句似警告似威胁似劝解的话不以为意。从0.618出来后,她乘了公交转过四个站台去临近的酒吧,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宁池因为出色的吸客能力和惊艳绝伦的容貌,在淮城驻唱的酒吧圈子里炙手可热,入行这么多年来从没有缺过工作的时候,也正因如此,她才敢有底气和资本同方圆提出辞职。
但是宁池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对,她应聘了几个酒吧,却都以同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把她拒之门外。
宁池兜兜转转了几个小时,一张张简历递出去,被拒绝、被推诿、被冷眼,终于找了个新东家。
要是往常,它入不了宁池的眼。
新东家很小,还是个清吧,刚建没多久,自然给不了她那么高的工资,甚至不到原先的五分之一。
但好在离家很近,和郁故槿的学校也是顺路,因此宁池纠结了一会,还是签了合同,说好后天来上班。
宁池签完了合同才发现公交已经停运。
她开着导航步行去郁故槿学校,期间跟原老板打了电话,讲了要辞职的事。
老板放着这么棵硕大的摇钱树不要自是不肯,跟她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宁池心不在焉地听了一路,但又念着老板之前对她还不错,不好先挂电话。
等到快到了师大附中的校门口,老板眼见说服宁池无望,说了句“你再好好考虑”,才掐断电话。
宁池舒了口气,把手机揣进兜里,站在附中传达室的门口等郁故槿。附中是寄宿制学校,晚上只有老师会进出校门,人影了了。
郁故槿甫一出门,就看见了蹲在传达室门口逗猫的宁池。
传达室的猫不怕人,但也没学会恃宠而骄,被逗得狠了也只会舔人指尖,委委屈屈地眨眼看你。
听说小猫之前流浪过,奄奄一息地趴在传达室的门口,大爷见了于心不忍便捡了回来。
也不知大爷怎么养的,刚来的时候还只会蜷缩在墙角,安安静静地窝着,就算饿极了也不会叫,乖的不像话。
后来胆子越来越大,敢明目张胆的叼人裤脚,碰到不好吃的会喵呜喵呜叫,然后扭头就跑,半分面子都不给,甚至学会了躺在传达室门口的椅子上晒太阳。
郁故槿在宁池旁边弯腰,伸手把她披肩往上拽了拽,“等多久了?”
“没多久。”
这时宁池的手掌不再抚摸猫咪的下巴,转而递给郁故槿,微微侧着脑袋仰视她,“姐姐,但我的腿好麻。”
“腿都麻了还没多久。”
郁故槿失笑,牵过宁池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郁故今的手掌温热,她不是跟宁池十指相扣,而是半包的姿势,把宁池的手掌接纳进自己的掌心。
就是这种姿势,半分无关乎情爱,宁池却忽的觉得自己像是艘靠岸的船。
她没来得及体味太多,因为郁故槿的手掌猛地紧了一下,尔后不由分说的拉着宁池上了车。
直到宁池从倒车镜里看见莫思岑一闪而过的影子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刚刚郁故槿失态是为了什么。
宁池扭过去看郁故槿,正好和郁故槿的视线撞上。
郁故槿握着方向盘,随宁池瞥了眼倒车镜,又很快地回过神。
她没有问宁池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柔声嘱托,“要是车上闷的话把窗开些。”
“嗯。”宁池点点头,降了车窗。
晚风吹进来,清清凉凉,宁池后撤了半个身子,胳膊肘抵在窗沿,指尖撩开被吹散的头发,她再看窗外,已经没了莫思岑的身影。
莫斯岑站在附中校门梧桐树深重的阴影里,把在很多年前她跟郁故槿单方面分手时,宁池发给她的短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
莫思岑到底还是对她那时盛怒之下的威胁心有余悸,因此在看见郁故槿旁边的宁池时候犹豫了一秒,没再上前。
后来莫思岑盯着郁故槿的汽车尾气,站在斑驳树影里心想:毫无疑问她爱郁故槿,可她的爱是有分寸的,她的情义是理性的。
莫斯岑做不到为爱奋不顾身,更是念着来日方长,总能碰见宁池不在郁故槿身边的时候,总能等到鱼和熊掌兼得的时候。
可没想到,自那天以后,宁池接郁故槿下班会成为常态。
莫思岑极度不解,她了解宁池的职业,知道宁池在酒吧唱歌,按理说晚上才是宁池工作的正常时间,她哪里来的空闲接郁故槿下班?
她自己不方便打探,于是托了人去0.618问,才发现原来宁池早就从那里辞职,换了新的场地。
莫思岑就此打住,没有再往下深究,所以也就不知道,这句话只有前半句是对的。
宁池当时确实找了新的酒吧,但签过合同的第二天,酒吧老板便来了电话,说抱歉,我们的合同不作数了,有什么赔偿我们会尽快落实到位。
宁池捏着手机,诧异,“为什么?”
那头说了句无可奉告,他顿了顿,又说,“宁池,听句劝,你也别去找别的酒吧了,基本没人会要你。”
宁池这时才逐渐意识到方圆那句“顺从、或是狼狈的顺从”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能,而是巫溪一亩三分地,解绥安想要“雪/藏”一个人,甚至都不用什么权势,单就是多给些好处,就足够收买各路老板。
毕竟做生意不是搞慈善,没人会放着一整个店面的开销利益于不顾,而做一个乐善好施的好人。
连宁池自己也没想过,她会从此被迫失业。
这种情况下的失业是一种遥遥无期的煎熬,这种因为双方力量过于悬殊而带来的恐怖对峙,犹如被毒蛇一圈一圈盘庚在咽喉出生生绞杀,每一秒都会比上一秒更加窒息。
宁池能明显地察觉出自己的心气如同沙漏中的西沙在一点点的流逝,甚至到后来,每次她拿起吉他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变得心慌和恶心。
她那段时间做了很多梦。
梦里很杂,有过短暂的儿时记忆,但时常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九年前下过的那场雪,掩盖住了暗潮涌动下的前尘往事和污秽肮脏,铁马冰河,星星和萤火皆不得入梦。
***
看|守|所惨白色的白炽灯高悬,铁窗在水泥地面上投下冰冷昏暗的阴影,干裂的北风从干涩发霉的砖墙缝隙中悉索而入,蹿进她结块发硬的绿皮大衣里,宁池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就在这时,身侧的铁门被哗啦一声推开,身穿制服的管理站在房间门口高声喊:“宁池,有人见你!”
却不料——
宁池对这句话充耳不闻,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像是一尊被坚冰冻住的白玉雕像。
谁要见我?她心想。
少|管|所几年的关押生活足够磨灭宁池身上所有的意志、尊严和对生活的本就不多的期待。
宁池这个时候是真的一点求生欲都没有,她无所谓又漫无边际地想:在这个世间我不是已经成孤魂野鬼了吗?还有谁想见我,难不成是想要索命?
那也行。下地|狱也行。
这鬼日子我是真的过够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一哂,尽管笑意扯不动似乎是天生下垂的唇角,然而那一瞬间这张稚嫩脸庞上的一直笼罩着的阴霾倏尔不见了,冰冻似的五官一下子就活了,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瑰丽神采来。
其实宁池一直到在少管所门外跟郁故槿见面,都未曾到预料自己的命运会在这一刻发生惊天动地的转变。
“你好。”郁故槿主动伸出手来。
外边的雪已经下了一会儿了,地上薄薄的铺了一层雪沫,踩上去洇出一圈圈暗色的水渍。
宁池没有说话,更没有跟郁故槿交握,绷着脸一声不吭地闷闷站着,像是块又倔又冷的小石头。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无礼的举动,但不知为何,郁故槿却偏偏被逗得弯了眼睛。
她俯下身弯腰在宁池跟前,手掌打算收回来的时候转念又屈了手指,轻轻敲了下宁池的额心,又无奈又心疼:“怎么跟个小泥娃娃似的?”
宁池眨了下睫毛,对这个泥娃娃的评价不置可否。
郁故槿也不恼,她就在漫天雪地里含笑看着宁池,继续温声问:“我受人所托,来接你回去。你愿意跟我走吗?”
宁池犹豫了一下。
她那个时候到底还是个孩子,没沉住气,也没能抵得过本能的渴望,便顺着闷声往下接:“你要带我走吗?”
“你愿意吗?”郁故槿问。
宁池很难说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也可能是什么都没说,只记得自己垂着眼睛,用干瘦的小巴掌把郁故槿掌心里的飘雪拂了下来。
冷风不知道从那个地方吹来,将属于十几年前在看|守|所、在雪天里铺天盖地的模糊的痛苦席卷到宁池身旁,那种痛苦过于剧烈而且冰寒刺骨,宁池在梦境里拼了命地去躲,她不敢停,怕一旦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可是,她有爱的人啊,怎么能被困在这里呢?
宁池不敢回头,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心脏在胸膛里剧烈地起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似的。她这一辈子似乎都没跑这么快过,紧接着一阵失重感陡然袭来——
“……啊!”
宁池猛然惊醒,睫羽剧烈颤抖。
傍晚的房间只有一盏落地灯发着橙黄幽微的光,郁故槿坐在床边,紧抓着宁池被冷汗浸透的湿漉漉的手,眼底满是关切:“……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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