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栀不再与他打闹,像是安安分分坐在了他身边,实则两人挤在同一张椅子上,各自都硌着难受,但各自都乐在其中。
言栀捏着一块枇杷酥就往江潜嘴里送,笑道:“这是不是我爹以前说的那个琵琶酥?连爹头一回吃也是你给他做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
江潜就着他的手吃下,咀嚼两下才说道:“怎么办,我忘记了。”
“忘记?那也不行,”言栀瞪了他一眼,随即软声笑道:“先让你回忆回忆味道,过几天你得给我做。”
都说君子远庖厨,江潜倒是不气也不恼,应着他的要求,二人温温吞吞用完了饭,菜早已凉透,但他吃得津津有味。
待他停下筷子,言栀这才将今日之事缓缓道来,江潜仔细听着,赞同道:“今日还算是稳重,没有惹事。”
“但我并不打算告诉赵醒,就算是我说,他也不会信。”言栀眼光中满是不屑,仿佛只有眼前人是他提得起兴趣的。
“哦?”江潜微笑道:“那你是想?”
言栀眸光闪烁,心思变化无常,他淡淡道:“我想让孟先生去说。”
“孟黎书?”江潜喃喃道,随即含笑说:“小没良心,算盘又打到他头上去了?”
江潜虽是这般说,但也明白言栀用意,此等境地,碎云先生孟黎书是最好的选择,瞧见言栀恳求的眼神,他啼笑皆非:“好,我明天就去大相国寺。”
“不行,让林随意去就行了,先生不会不帮忙。”言栀紧紧抱着江潜,他这是在感谢。
江潜揉着他的脑袋,没忍住问:“不舍得我?”
“自然不舍得。”言栀回答的痛快,并未遮掩,“江大人忙于世事,孔席不暖,我不舍得。”
江潜心中犹豫,嘴上又是另一套说辞:“今时不同往日,是我终日颓唐书房,苦等于府中,你可要补偿我饱受的这思念之苦。”
言栀并不打算接他的茬,岔开话题问:“那个银簪呢?”醒狮簪是江潜从前下凡给自己带的生辰礼物,就算已然损坏,但他依旧好生收着,江潜听他提到此物,便起身解开一旁木箱的锁扣,翻找了许久才拿出一只木盒,推开一看,里头的簪子仍旧乖巧地躺在里头。
江潜苦笑道:“可惜,这世上再无能工巧匠能够将它恢复如初了。”
银簪冰凉的触感传至言栀的指尖,他却不同与江潜的感伤,说道:“你这箱子里还有什么,怎么还上锁了?”江潜闻言便抬手合上了木箱,笑道:“今日晚了,就别一一拿出来看了,过几日白天得空了再开吧。”
“哦。”言栀沮丧的点点头,不吵也不闹,江潜笑着刮了他的鼻尖,说道:“明日你是还要去一趟兰香舫?”
“不管徐辞盈是否有意暗示,我都得去一趟。”言栀道。
“明日吃完晚饭后二殿下约我去兰香舫,我推辞不了,同行的还有祁归远与蔺阳,不知赵醒是否会来,总之你避开时辰,小心行事。”江潜叮嘱道,奈何言栀心不在此,他指着江潜骂道:“这出入兰香舫倒是随意得很,我看你这几年没少去吧!”
第二日言栀又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江潜与他用了午饭便出门办事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他记着时辰,言栀含含糊糊就答应了,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他刚走没多久,言栀便放下手中话本,这是江潜买来给他解闷的,奈何他来到此处这么多日了,才看了个开头。林随意不在府中,言栀总感到要随意些,没了人盯着做事也不会碍手碍脚,他偷溜进书房,看着那上锁的木箱就开始鼓弄起来。
你知道密码的,他记得昨日夜里江潜这般说道。
他试着将密码拨动到自己的生辰,可惜毫无动静,言栀心中失落,又试了江潜的生辰,却也没能解开。
“说什么我知道密码,还不是不愿意给我看?”言栀有些丧气,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他迟疑着,又试着将锁又重新拨弄起来。
“啪”,箱子果然开了。
言栀木讷原地,密码是个几十年前的日子,意义非凡,他们二人都记得格外清晰,仿佛历历在目。言栀有些脸红,垫着脚从里头捞出了那个木盒子,结果顺手带出了一叠宣纸,他一张张翻看起来。
自己以前写的字,头一回做的诗,二人头一回一起做的画,还有几封言栀给他写的信。他无心再看,拿起木盒,将那一沓东西一股脑塞进了箱子上了锁,转身便走,像是落荒而逃。
本想牵着马自己摸索去路,而他正将跨上马时,遥遥望见了谢疏林的马车正从远处来,他将身子探出了窗子,朝自己挥着手:“言栀——言栀——”
“疏林?”言栀同样疑惑道,待车子缓缓停在自己的面前,他才明白谢疏林的来意。
“言栀,我今日是最后一次出门了,你陪我去散散心。”谢疏林委屈道:“哥哥这回是铁了心要关我禁闭了,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
言栀拍了拍他的背,随他上了马车:“你别着急,你哥哥虽然严厉,但也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你好好在府中学习,过几日我去和谢大人求情,就说......就说我有要事找你帮忙,谢大人就会让你出门了。”
言栀并不懂,谢疏林有这么多的朋友,为何独独就来找他。
谢疏林感激地抱上了言栀的手臂嚷嚷着感谢的话,言栀对这个自来熟的谢二公子没有了办法,索性告诉他今日安排,谢二一听,便吩咐车夫驾车去了小巷子。
路途中,谢疏林告诉了言栀那老朽的过往,原来那老朽姓许,从前是个戍边的将士,一场战乱被打瞎了眼,这才侥幸回到裕都,而那时方知自己的妻子已然在一场寒风凌冽的冬日香消玉殒,为完成从前的誓言这才当了工匠。
言栀略有感怀,问谢疏林誓言是什么,谢疏林抿了抿嘴,道:“我也是道听途说,那老先生从前戍边时每年都要亲手刻一支木簪寄回去。”
“木簪?”言栀问道。
“对啊,簪子最能代表情谊了,簪可绾青丝,结发共长生。”言栀听谢疏林说着,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木盒。
“可他谈吐风雅,像是前朝大儒。”言栀喃喃。
将银簪送到了老朽手中,那老朽摸着发簪喃喃着,一句也听不清,谢疏林正想发问,言栀便拉着他退后躬身行礼,与他道谢。
那老朽点头称赞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丞相府的教养是极好的,公子十日后来取吧。”
三人闲聊片刻,日已西斜,言栀方才想起了要事,这才草草与他们道别。
谢疏林狐疑道:“何事如此慌张?我们不如先去寻个吃饭的地儿。”
言栀上了马车,纠结片刻,这才与谢疏林说道:“疏林有所不知。”他面露踌躇,引得谢疏林也忍不住过问道:“究竟何事?”
“我怕你知道了,给你添麻烦。”言栀面露难色道,谢疏林急的抓耳挠腮,劝他快说,言栀这才开口道:“那疏林答应我,可不能将此事告诉大人。”
“好,好,我保证不说!”谢疏林举手发誓道,言栀见状这才心满意足,告诉他个大概:“徐姑娘狱中受了苦,正巧那日我去看她,她心怀愧疚,说是对不住二殿下与疏林你,还有些照拂她的大人们,便想托我去兰香舫取来信物转交给疏林和那些个有恩的大人们,平常无事便可借她厢房焚香听曲,一来可还些恩情,二来也让屋子添些人气。”
谢疏林听后深表理解,道:“徐姑娘一向心善,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再说了,这些个画舫里头姑娘多,徐姑娘如今落了难,恐怕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盯着她那花魁身份。”
“是啊,”言栀道:“我虽与徐姑娘不过一面之缘,但也算得上是一见如故,我不好回绝她的,只是担心谢大人和别的一些大人物知晓会错了意,这对我,对徐姑娘都没有好处......”
“是,是,我懂。”谢疏林道:“我必定缄口不言!”
“那便先谢过疏林。”言栀向他行礼,谢疏林连忙扶住,嗔怪道:“你我虽不过是几面之缘,但也是一见如故,你不用如此!”
二人相视一笑,言栀展颜道:“好。”
马车停在了画舫旁,到了十月,天黑得越发的早,此时落日一轮红透了云溶江,路上渐渐点起了彩灯,言栀带着信物与谢疏林一同进了兰香舫,他们轻车熟路地就进了徐辞盈的厢房。
厢房少了主人,已然没有当初的暖意以及热闹的气氛,只剩下清冷,人去茶凉。
谢疏林叹道:“当真是物是人非,世态炎凉。”
“只盼徐姑娘能早日洗脱嫌疑,重回兰香舫了。”言栀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四周,开始翻找他需要的东西。
“哥哥定能还徐姑娘一个清白。”谢疏林说道,也帮着言栀翻找起来,外头渐渐忙碌,谈笑声传进屋内,言栀想起江潜的话,不禁在捏了一把汗。
谢疏林却熟稔地绕至矮榻上,清洗起了茶盏,道:“言栀不着急,慢慢找,别把姑娘的东西给理乱了,等会在此处先吃些东西,兰香舫的饭菜糕点不必鹤颐楼的差,晚些再找也不迟。”
“我担心晚些人多眼杂的,被人看了去,乱闯姑娘厢房。”言栀四下环顾,瞧见了一只瓷瓶,里头是一支凋零梅花。
趁着谢疏林专心泡茶的间隙,言栀侧身将手摸了进去,见底,果真有一封信。
“言栀,快来喝茶!”谢疏林说道,言栀连忙将信封塞进了衣服内,这才故作苦恼地走到了他的面前,道:“真是的,都忘了问姑娘将信物放在何处。”
“不急,兰香舫的信物何人不是争破脑袋都想要的?当然是会宝贝放着,不急,不急!”谢疏林笑道,又从徐辞盈的桌案底下摸出一个陶罐,里头塞满了柿饼和糕点。
“只能如此了。”言栀已然达到了目的,悬着的心也放下一半,拿起谢疏林递来的柿饼咬了起来。
“不错吧?等会我们吃顿饭再走,我可要关好些日子,今天一定要吃到撑!”谢疏林此番话说得十分孩子气,但刚说完,他又撑着下巴无奈道:“只可惜......”
“可惜什么?”言栀疑惑道。
只见谢疏林起身往屏风后头走,将屏风往边上一推,一张古琴,几把乐器展露人前,他随手拨弄了两下,琴音中都流露出自己的不甘,“只可惜,没有人奏乐助兴了。”
言栀抬了抬眼,轻笑一声,走到了谢疏林的面前,道:“谢哥哥,你信不信,我的琴音并不必花魁差。”
谢疏林瞪圆了眼睛,惊讶道:“言栀会弹曲儿?”
“琵琶不甚熟悉,古琴又略显沉闷,”言栀拿起一旁的飞花点翠中阮,拨弄了两下便成了曲调,他眸光如波,掠过谢疏林的脸庞,道:“待会我给你弹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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