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言栀向她行了礼,转身便与江潜钻到了车上去。
江潜见他展颜解颐,意味深长道:“怎么了?洛侍郎果真与你如此投缘?”
她像是远山芙蓉,袅袅婷婷,不过言栀并未当面称赞,却是寻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温柔的人都和我投缘。”
江潜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看破不点破,“洛尘笑人淡如菊,喜欢她的人多了。”
从长公主府到东宫的近路却是要从赭丘绕的,雁过寒潭,风吹疏竹,不同于大街上的热闹,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只不过若是独自一人倒显得颇为寂寥。言栀刚想掀开帘子却被江潜拍了手背,“这么好的景色,若是在白日里,定是要行吟泽畔,有拥万松百鸟入怀的心思也不足为奇。”
他解释道,信与不信却是江潜的事,只见他心事重重,言栀问道:“怎么了?”
“太子醉后必将失仪,不然我先送你回去?”
言栀听后却是不满道:“明日你不是休沐?我陪你也无所谓,况且都说了是蔺阳借口催促你,魏籍怎么会真的醉?”
江潜瞥了眼言栀,无奈道:“在人前装傻充愣最是厉害,在我面前却是从不遮掩,我是该喜该悲?”
“该喜,该喜我对你与他人不同。”言栀强硬地扳过江潜的脸,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以后的所有事,你都得带着我,不许一个人!”
江潜啼笑皆非,好笑地看着他,问:“为何?”
大抵是自己也想不出理由了,言栀索性说道:“这其中意味不可言明,你自己猜去吧。”
东宫的大门果真敞开着,里头漆黑一片,唯有远处尚有点点灯光,江潜一看便知,那就是魏籍的书房。
推开书房门,蔺阳便退在屋外等候,岂料不见魏籍踪影,二人却在书房后的一处角落里找到了魏籍,虽有酒气,但他焚香独坐宫灯下,尚且拨弄着古琴弦。
“何故兀坐在此?”江潜问道,收敛起之前的不屑之情。
琴声戛然而止,魏籍淡淡道:“恭喜丞相得偿所愿,救了洛大人,又送陆相宜入朝。”
“你此话何意?”
言栀见二人语气里皆有不悦,拍了拍桌子,道:“太子殿下误会了,我们是去给你寻东西去了。”
“东西,什么东西?”魏籍抬眸问道,见言栀拿出锦囊中的金钥,在他面前晃了晃。
江潜冷哼道:“当然是太子殿下丢了十二年的东西。”
“这是......长信宫的钥匙?”魏籍接过金钥,眸光闪烁,顿时来了精神。
长信殿是曾经惇懿皇后的寝殿,也是魏籍出生长大的地方,直到惇懿皇后无故身亡,魏籍受封太子,长信宫便就此下钥,再无人出入其中。不过前几年常有传闻道长信宫夜半灯火骤然明亮,宫人发现后惊慌失措,禀告内监来寻却又无果而终,便有了惇懿皇后魂兮归来之说。
当然,这世间万物本就不是一言两语能够道尽的,既有天神下凡,魂兮归来也不足为奇,虽说言栀万般考量之后觉得并非如此,但魏籍却是对此深信不疑,只要思念够深,人就会变得愚昧迷信。
“从前父皇将金钥赐予贵妃,愿她入主中宫,但徐贵妃因我而推辞,借口金钥丢失,实则深藏,陛下只当她是不愿。”魏籍苦涩道。
江潜打断了魏籍的惆怅,说道:“殿下可还记得皇后梅钗是何种模样?”
“这是自然,母后的一颦一笑都刻在本宫心中,区区一支钗罢了。”魏籍攥着金钥,就连声音都变得期盼起来,“丞相的意思是?”
江潜清了清嗓子,扶魏籍起来,“碎云先生暗示与我,惇懿皇后生前遗物存于长信殿,或许是此案的突破。”
“你是说去找梅钗?倘若那梅钗与徐姑娘的一模一样,那便是有人从中作梗。”言栀思忖道。
“是,”江潜肯定道:“此番洛侍郎与长公主或许是无妄之灾,但‘梅’这一意象在坊间突然盛行绝非偶然,言栀认识徐姑娘的梅钗,再寻惇懿皇后的相比较一番,便能见分晓。”
昨夜造访东宫,三人约下了在今晚潜入长信殿一探究竟,时候尚早,言栀坐在院中瞧工部做事,江潜难得放下朝务与他在花园踱步。
秋风渐凉,言栀与他远眺,在云溶江对岸瞧见了被火灾毁于一旦的报恩塔,江潜随他视线一同远望:“岂料多年修葺,一夕间化为乌有先生。”
“我一直心存疑问,报恩塔,报谁的恩?”言栀同样也觉得可惜。
报恩塔所落之处人杰地灵,高塔直耸入云,倘若在塔顶俯瞰裕都,临风对月,下有繁华人间,上可摘星辰,约莫是千古难逢的奇景了。
“说是为徐贵妃礼佛所造,但徐贵妃侍奉陛下多年,恩宠也是自惇懿皇后逝去后方才见涨,如今也是不温不火,若非诞下长公主与二皇子,想必是断然不会位至贵妃的。至于为何建造如此高塔,这其中缘由大抵只有皇帝一人知晓。”
江潜说完瞧了瞧言栀,却见他满脸愁绪,忍不住关心:“怎么了?”
言栀凝神解释:“曾经与言倾澜一同游学,她对于人间历练是极为期待的,却不想在人间嫁于帝王,却也并非唯她一人,如今更是说她殒命人间,也不知究竟是到哪去了。”
“想必是回了沧海宫,或是继续游学三界?”
“恐怕是不可能了,若她回归沧海,言劭观此番便不会插手你继位之事,他是最要稳定最爱亲女的。”江潜摇首,“我曾听闻一个流言,其中真假亦不得知,你且听听,莫要深究。”
“什么?”言栀右眼一跳。
“传言戚予伏法之前,曾闯入司命所掌的时晷,试图逆转人间光阴,从此三界光阴错乱,轮回反复,有许多入道之人察觉端倪试图改命亦有,但能成者不过十之一二。我曾问过孟黎书,他在凡间游历多年发现确有此事,凡人无法挣脱重复轮回,而十年前,也就是我下凡前的三两年,一切恢复常态。”
言栀哑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怀疑言倾澜的‘死’,或许与此有关,或许是落入某处轮回,亦或是被有心之人谋害。”江潜说道。
“父、父亲为何......”
江潜摇头,“大抵是是历劫之时做了什么后悔之事吧。传言罢了,莫要深究。”
言栀闻言却付之一笑:“我不知父亲有什么后悔的事,若能避免最好不过,倘若无法避免那也算是注定的了。却不知那时是否还会有人叫我戚氏余孽,我又该用什么名字,什么身份自居?”
江潜回应道:“你从不是什么余孽,若是不知以后该如何自居,那便从现在起就当自己是言栀,并非月神言氏,而是丞相江潜的表亲言氏,不为人子,肩无重任,当你自己的言栀,当江潜一人的言栀,也当青丝为君笮,前程大好的言青笮,好吗?”他目光恳切,句句关心。
言栀眸光微动,他看赭丘接连的云溶江绵绵不绝,到了六月,就会有水雾缠绵江上,届时定要与江潜泛舟云溶江,那才叫青丝为君笮。
“好。”
暂且解开了言栀的心结,江潜也如愿了,他信手指了指那残存的报恩塔,笑道:“这报恩塔废弃也是可惜,再建时定不会做与藏经,不妨言公子来说说看想让它做什么,我定上奏皇帝。”
“我说了就能行?”言栀挑眉一笑。
江潜同样笑容可掬,道:“肯定行,你表哥是丞相,怎么不行?”
“好,”言栀应道,便开始无边遐想,“倘若我是皇帝,便笼络天下能人,让所有人读书,报恩塔高耸入云,便让普通百姓,不论男女,不论长幼皆学于其间,年年设有考核,通过者便可更上一层楼,上至高处便可直接编入吏部档案,再统一调度职位。”
“百姓读书做官报恩陛下,也算是应了这名称了。”江潜略一思量,点头肯定道,“有一事我思忖多日,你如今并非朝廷官员,而陛下却屡次召见,更委与重任,这做官也是迟早的事了,倘若你有此意,我便上奏皇帝,给你安排个清闲的职位,也好远离风波?”
言栀蹙眉道:“本该是胸怀大志,耻疏闲,你却要让我当个可有可无的小吏?”
“那也能保全自身,不招人猜疑,环顾朝野何人不是心怀鬼胎?”江潜耐心解释。
“身居高位本就是战战兢兢,我也不是能闲下来的人,只管站在你身边就好了。”言栀淡笑道,江潜懂他心思,也是轻笑一声,不再提了。
漏催清夜,皇宫中却依旧热闹,唯一处长信殿,只有门前的两盏灯勉强照亮道路。但就连这两盏灯也只是为了宫人们方便,长信宫后两条巷子便是改造不久的宫人所。
昔日盛景尚在眼前,魏籍一袭黑衣隐于夜幕之中,身为太子,每每入宫常在长信殿外徘徊,但就连这怀念之举也曾被魏煦昭斥责,从此避嫌不再深入后宫,如今再次站在长信殿的前院里,回忆如潮水倾泻涌来,久久不能褪去。
惇懿皇后经常在院子里陪着大皇子捉迷藏呢。
魏籍收回心绪,眼眶却早已湿润,若非此等深夜他断不敢在人前洒泪,趁着月光被树梢遮掩,他慌忙擦干了泪水,朝着大殿步去。
查看四周的江潜与言栀也纷纷回到院中,江潜的身法更为轻快些,而言栀却略显拖沓,但也称得上是武功不凡了。
魏籍见二人来到身边,便也从袖中摸出金钥,他一手扶着铁锁,一手转动着钥匙,铁锁常年不开已然锈迹斑斑,就连开锁也变得格外费劲,他努力一番,方才听“咔哒”一声,锁这才打开了。
“铁锁配金钥,真难得。”言栀小声嘀咕一句,随二人进了殿中,随即又合上门。
魏籍重回故地,自然是感慨万分,他点亮了一盏烛台拿在手中,照亮了曾经的皇后宝座,“母后......”
“想必那东西不会在此处,大约会是在寝殿。”言栀小声道,他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没有经验,生怕魏籍触景生情耽误了时间。
魏籍长叹一声,冷淡开口道:“随我来。”
二人跟着魏籍穿梭在黑暗之中,同时也不忘牵住对方的手,只因殿中昏暗,他们都怕对方不小心走散。
踏入言倾澜的寝殿,言栀的目光随着魏籍手上的烛台走,也算是懂得为何老生常说从前的陛下爱重皇后,就连这寝宫也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但金屋藏娇终究是南柯一梦。墙上还挂着未画完的肖像,魏籍的手轻触画中之人,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娘亲。
而江潜却是务实的很,他翻找着言倾澜的妆奁匣子,虽是仔细小心,但在如此阒然寂静的环境中也显得动作犹为响亮。
“轻一些!”魏籍小声叱咄,他已然深陷于往日回忆当中。而言栀一向是帮亲不帮理,听魏籍说道,也蹲下身来肆意翻找着,金瓶玉器散落在地他也置之不理,好在江潜即使握住了他的手腕,这才制止了一场争执发生。
言栀没好气道:“殿下,当务之急是找到梅钗。”
“本宫自然懂得,无需公子提醒。”魏籍“噔”的一声将烛台放于桌上,突然院中乌鸦乱叫,一道黑影闪过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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