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言

天地悠远,万物轮换

千年瞬间消弭,岁月倏忽飘然,只是一恍神间,沧海变桑田,桑田变沧海。

九百年已过。

日月轮换了一回有一回,那些于三界之中来往的蜉蝣天地的人,也真真实实的换了一拨又一拨。多少人生生死死都悄无声息,也只有那些做出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之人,才有资格在史书上留下有关自己的那么一笔。

名声这东西是个玄学,只是等名声彻底传开了去,人大抵也凉透了。人死灯灭,自然谁也无心去管自己的谥号传在他人口中究竟是万花丛中一点绿还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毕竟一碗忘川水下肚,前尘往事也尽数随风散了,再一睁眼谁也不能够保证还能从厚重的史书里认出自己的名字。不论是冤死,蠢死,被人坑害而死,还是恶事做多了让一道天雷下来直愣愣地给劈死,一句“死都死了”出口,多么不堪的往事皆扬尘化土,美哉快哉。

浮月十分有幸成了一片大红大紫中最油亮的那一抹绿色。

她的故事比她的命顽强,乃至她身死九百年之后仍旧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万古流芳,永垂不朽。

——往上寻个十几二十年的,兴许当事人有命长者还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听,这样当面嚼人舌根,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也只有那些坟头草都窜了十几二十米的早已被历史的滚滚沙尘埋的见不到鬼影的,人们便可肆无忌惮地大嚼特嚼,各式正史野史层出不穷,饶是改编成鬼故事吓小孩,也称得上童叟无欺,最后署上“佚名”二字,连死了掉舌头的惧怕也免了。

有关神女浮月,不说各类野史,就连一向以寡言少语著称的《神史》一书,都不嫌废墨地整整花费了九大页记述她的各类罪行,其中出现频次最多的,脱不开“丧心病狂”,“十恶不赦”等贬义词。

正史不比野史奇诡,也并非那些来历不清的“佚名”所著,而是神界神羽帝君亲笔书写。自然正经可靠得多。《神史》所载,神女浮月从年少到成名,再到做尽大奸大恶之事留下千古骂名,几百年时间,生的人成了死的字。

——大抵就是她这离奇又荒谬的一辈子的全部意义了。

神女浮月还没成为神女的时候,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凡人。

她出身低微,但志向高远,虽然没有好的生存环境,但是身残志坚。

所以她为了自己蓬勃的野心和远大的梦想,无情的抛弃了亲手讲自己养大的兄长,踩着无数同胞的尸体,一步步从一个没有姓名的凡人成了后来恶名昭彰的浮月上神。

不过这事在当年并未引起多大轰动。实话实说,但凡那些在上重天还算得上有几分存在感的神仙,一路上坎坷而来,手上多多少少都染过血。在那时看来多数还是将这当成件无关紧要的家务事,笑笑也就过去。只不过多年以后浮月此人彻底臭名远扬之时,这段微不足道的往事才得以被扒出来重见了光。

“要说她哥也是个惨的,养了她这么多年,狗都能养出些感情来了,她怎么就……”

“畜牲不如的贱货!还能是什么?必定是嫌弃对方一个没名没姓的凡人,耽误了她的光明前程呗。”

真真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十恶不赦。

……

浮月公然叛逃那年,所过之处血流成河,神女浮月,神剑无心,鲜血染红凌霄殿前九千九百长阶,一步一个血脚印。

同年,神女浮月于凌霄殿中,疯疯癫癫放了一把火。

大火烧了七天七夜,半边天被映成血红色。整个凌霄殿尸骨无存,神女浮月一生多少爱恨,是非,都在这场大火里化了灰。

荒唐的开始,荒唐的终局。

这期间多少秘密和不可言说,人们不能究的清楚,也不愿究的清楚。只是有关神女浮月此人,留给后世的大多是些“忘恩负义”“丧心病狂”等等,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词。

假作真时真亦假,人们爱看的,是神明跌落尘埃,神坛倾颓坍败,至于孰真孰假,孰是孰非,倒没有多么重要了。

那些昔日光辉的灿烂的一朝破碎零落成泥,世人看她在烂泥里挣扎,还要上前去踩着她的脸将她碾进泥里再也爬不起来。人们义愤填膺,直直感叹报应来的真是快,只恨自己没生在那个年代亲手将她诛于剑下。

因为啥呀?

因为邪不压正!!!

快让正道的光照在大地上啊!!!

浮月无动于衷 。

她死前最后一刻还在想,她这一辈子,无聊且荒唐。

这一死,若是运气好点,几片破碎的魂凑合凑合,没准凑合到一起,还能混个投胎转世的机会,届时前尘往事一并随风散了去,没准过个几百年几千年,她也能和所有人一样,缩在市井街巷内,叫上几个朋友,三五扎堆,聊神女浮月那些缺德缺心眼的往事。

若是运气没那么好,当真魂飞魄散了。那她就做那山间风,林间雨。生于天地,也归于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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