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完,就是期末考试了。
陈青柑要复习还要去兼职,他累得回出租屋倒头就睡,日记没时间再写,他上次问穆宋要了他的电话号码,给他打电话说最近几天不写了,等期末考完再写。
穆宋拒绝:“你不写我看什么?”
“求求你了穆宋,就这几天好吗?”陈青柑趴在床上,有气无力道,“我这几天很累,再熬夜写日记会死的。求求你求求你,开开恩好吗?”
穆宋摩挲着自己的机械臂,他点好几遍随身观察器的屏幕都没反应,手机那头的人没听到他的回应,在床上翻来翻去跟他说求求你,语调里有撒娇的意味,他退步道:“期末考完就要写,还得补之前的。”
“行,一言为定!”陈青柑愉快地说。
考完最后一科,还没出校门他就看到褚梅山来接他,距离他们接吻那晚已经过去很久了,褚梅山没提那晚,陈青柑本来觉得别扭,后来却也坦然了,或许褚梅山是真的喝醉了吧。
褚梅山告诉他,他姐姐的大女儿陈小月吃了发霉腐烂的东西导致休克,现在市医院里抢救。陈小月是陈红柿生的唯一一个比较正常的孩子,陈喜喜海鲜过敏还有癫痫,陈林宇白血病,全靠钱吊着一口气。
褚梅山从陈青柑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他希望陈青柑偶尔能在他面前哭,又或者向他多倾诉一下苦闷,可是陈青柑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他不明白,这样泥潭一样的人生让他千疮百孔,他究竟是怎么自愈的。
“又麻烦褚先生了。”
褚梅山伸手拍了拍陈青柑的肩膀,说:“没关系。”
到了医院,陈小月已经出了抢救室了。陈青柑见陈小月全身都是泥土,他问坐在床尾抠指甲里泥土的人,说:“姐,小月怎么弄得这么脏?”
陈红柿嘿嘿笑了几声,站起来在床边给陈青柑演示,她嘴里念叨着:“死了……埋起来……把她埋起来。”
“别笑了!”陈青柑的父亲陈军一把将陈红柿拽过来坐下,伸手打了陈红柿一下,唉了一声背过身去,他又说,“陈青柑你也看到了,我和你妈上年纪了,你姐又疯疯癫癫的,读那么多书有用吗?早点回来结婚生子,照顾家里。”
“爸,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个。”陈青柑拿出湿巾,去给陈小月擦身上的泥土,擦着擦着他听见他姐姐还在不停念叨死了,他低声说,“别说了。”
并没有停。
陈青柑死死捏着护栏,用力咬着自己口腔中的肉,直到尝到甜腥味,他无力松开护栏,他走到陈红柿面前,微笑着对她说,“姐,坏掉的东西你们不能吃,小月她们也不能吃,听到了吗?”
陈红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陈青柑顺开陈红柿的头发,将她快要滑落的发圈拿起来,又给她扎好,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这个家谁都可以崩溃,他不能。
在医院待了三天,陈小月醒了,陈青柑就要回去了。褚梅山特地来接他,还带他去海边散了心,一起吃过晚饭,褚梅山才把陈青柑送到小区楼下。
陈青柑跟褚梅山告别后就上楼了,上到二楼正好有人从上面下面,楼道窄,他侧身让他下楼。那人并不动,陈青柑抬眼去看,是穆宋。
“你怎么来了?”陈青柑问。
穆宋一字一顿地说:“期末考完,补日记。你说的。”
他已经很压制自己的愤怒了,陈青柑考完那一晚他就来了,但陈青柑不在家,第二天他来了两趟,还是不在,今天来了三次,现在他才看到陈青柑。
“我去医院了,忘记告诉你了。我现在回去写。”
陈青柑说着就上楼,直往自己家去,穆宋跟在他后面,似乎有些怕陈青柑发现什么,脸色有些复杂。
到了门口,陈青柑看着自己那扇被踢坏的门,他怒道:“谁干的!他妈有病吧!”他突然转身去看穆宋,问他,“是不是你?”
“……”
他只是稍微用力了一点,这扇木门就破了。
见穆宋不否认,他实在绷不住了,对穆宋大喊道:“我都说了我会写我会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有什么气冲我发,打我骂我都行,你弄坏这些我需要赔钱的东西做什么?你说话啊!”
穆宋被吼得愣了几秒,而后觉得从没有人敢对他这么无礼,他又冷冰冰嘲讽道:“这些天是我觉得无聊,所以才愿意跟你说话,不然就凭你,也有资格跟我说话?”
“是啊。”陈青柑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砰地一声那门就彻底掉了,他现在觉得委屈,明明知道不能去想那些令他压抑绝望的事,可是它们如洪水猛兽,寻到苗头就将他彻底吞没,“那请你快点离开,别再看我笑话了,看猴看这么久,你也累了。”
小而透明的眼泪,从陈青柑脸上转瞬即逝。如此小,又如此重,沿陈青柑的脸颊滑落,滴进穆宋心中,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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